师兄他闭月羞花
花倾楼却没睡着,一来是怕莫思归中途睡不好再醒过来,二来则是他实在久久无法从莫思归的回忆中抽出身来,翻过来倒过去想了很久。
来来回回想了一晚上,直到太阳将出才迷迷糊糊睡着。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他眼底下便多了两道浓浓的乌青。
他是被一股饭香香醒的。
莫思归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床,早早地便给他准备好了早上的饭食。桌上一只瓷碗里盛了满满一碗白粥,上面撒了些葱花和姜丝,旁边一只小碟子里放着切得细细的咸菜,颜色搭配得十分好看。
正当他愣神的时候,莫思归风尘仆仆的端着一杯水跑了进来。见他醒了,便笑道:“师兄昨晚没睡好吧?我给师兄准备了早饭,师兄洗漱完便可吃了。”
花倾楼看着那一桌早饭,心里不禁感叹道:“这多好的孩子啊……要早个十年八年的见到他,怎么着也得把他接回家,花家还是养得起的。”
他也不是没吃过这样精细的早饭,从前在花家的时候,他母亲知道他挑食,便每天早上专门早起给她做饭,从不让下人去做。自他上了木萧山,每天都与众弟子吃一样的饭,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莫思归给他做的白粥并没有用什么稀罕的东西,都是木萧山随处可见的食材,伙房里到处都是葱姜,咸菜也是弟子们随意取的,可一经莫思归的手,便接着香味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单就这一碗白粥,也够让花倾楼日思夜想好多天的。
莫思归眼里快放出光了,无声地催促着他快吃。
花倾楼却摸了摸他的头,拉着他坐到了椅子上,自己从房里拿了双筷子,递给莫思归道:“光想着我了,你自己吃了吗?还不快吃?”
莫思归一愣,下意识道:“我……不用吃,也可以……”
话没说完,嘴里便被塞了一口粥。那粥是被吹过的,入口并不觉得很烫。花倾楼半眯着眼,屈起手指在他脑袋上敲了一敲道:“早饭不吃,你是想饿着肚子修习一天吗?你连金丹都没有就想辟谷,你以为自己多厉害啊?”
他又道:“之前听师尊说你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可你看看你这小个子,哪像个十二岁的?所以啊,多吃饭才能长个子,懂了吗?”
花倾楼朝他眨眨眼,又拿出一个小碗,把自己的粥分了一部分给他。莫思归可能也是饿了,碍于面子一直不好意思说出来,他先是慢慢喝了几口,之后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他的学习能力很强,昨天花倾楼帮他穿上了淡青云纹袍,第二天他便学会了,暗扣都系得板板整整的,衣服一丝不苟,头发也梳得有模有样的。跟着一群木萧山弟子走出去,倒真像是自小就在木萧山修习的弟子一样。
花倾楼有些脸红,当年就这一个淡青云纹袍,他学了足足有半个多月才勉强学会。
饭罢二人便去了讲经堂,同其他门派一样,木萧山也有这一套规矩。人在刚起床的时候心境是最平和的,因此也最适合讲经。经文多取自老聃之学,通晓了天地造化之理,自然也就能飞升成仙。
还未走到经堂,迎面便碰见一人。此人也着淡青云纹袍,想来也是木萧山弟子。可肤若凝脂,面若桃花,眼尾被勾上了一笔黛色,脸上更以一轻纱遮面,令人不禁遐想面纱后又是怎样一番风景。走路如细柳扶风般弱不禁风,周身环绕着兰花幽香,若不是脖子上清晰可见的喉结,真让人以为是仙女下了凡。
那人的声音婉转悠扬,语气阴柔:“哟,这不是大师兄吗,今日怎出来的如此晚,平日里都是最早的,莫不是生了什么病罢?”
花倾楼被他的声音搞得头皮发麻,干笑了两声,道:“沈师弟真是多虑了,这不昨天师尊带回来了一个小师弟吗?我和他交代了点事,故而晚了。”
那人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绣着蝴蝶的锦帕,掩嘴笑道:“我还怕大师兄身体抱恙呢,还好大师兄无事,不然真要让我担心死了。”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花倾楼的胸口,随后扭着细腰翩翩而去。莫思归拽了拽花倾楼的手,疑惑问道;“师兄,这位……师兄,是谁啊?”
此人名唤沈禾子,天生就爱学小姑娘打扮,屋里的香粉胭脂比叶蓁蓁还多。他上半身骨架偏小,穿上女装竟真有那么点“安能辨我是雄雌”。有几次他们下山除妖的时候,女修们都怕被妖邪捉了去,他便挺身而出,把那些妖祟迷得五迷三道的,最后一掌下去除了妖。
花倾楼扶额道:“他叫沈禾子,你以后叫他沈师兄就好。他挺热心的一个人,就是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你别被他吓着就成。”
莫思归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嗯。”
到了讲经堂,人已经差不多坐满了,石韫玉端坐在讲台上,朝他们点了点头。二人躬身行礼,便走了进去。
叶蓁蓁看见莫思归很是高兴,忙招手小生唤道:“小师弟小师弟,来师姐这里坐!”
谁知本坐得远远的赵星河却突然起身坐到了她旁边,像木头一样板着个脸。
叶蓁蓁撅了撅嘴,推了推他道:“你起来啦,这个位子是我特地给小师弟占的!”
赵星河目不斜视,淡淡道:“师尊要讲经了,你且安静些。”
叶蓁蓁偷瞟了眼石韫玉,见石韫玉已经拿起了书卷,便赶紧把头缩了回去。她轻轻掐了一下赵星河的腿,低声嘟囔着:“就你欺负我,大坏蛋。”
花倾楼无奈地看着这两个小孩,拉着莫思归坐到了后排。经过叶蓁蓁时,他感到背后传来了一道幽怨的目光。
讲经无非就是讲些积累功德,普度众生的东西。莫思归不识字,也从未听过这些内容,除了感觉他的师尊师姐很厉害,其他感想一概没有,不一会就打起了哈欠。他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年纪小的弟子都一副昏昏欲睡却又不敢睡的样子,便强撑着打起精神,坐直身子听着他完全听不懂的东西。
花倾楼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也了然了几分。前一晚上做了大半夜的噩梦,第二天早早起来给他准备饭食,来木萧山的第一课便听这晦涩难懂的经文,又不会认字,不困才怪。
他伸手把莫思归揽过来,将他的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附在他耳边道:“想睡便睡吧。”
莫思归撑开自己的上下眼皮,懵懂道:“师尊,在讲课,不可不听。”
“晚上我慢慢教你这些,现在就先睡,今天一天忙着呢。”
他的话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莫思归靠着他很快就睡着了。他摸了摸莫思归的脑袋,抬起头,刚好与石韫玉的眼神交汇在一起。花倾楼朝石韫玉眨眨眼,后者皱眉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便由着他们去了。
石韫玉讲话不慌不忙,将一篇诘屈聱牙《木萧心经》讲得有声有色的。木萧山第一任祖师爷也是白手起家,当年创立门派的时候还正赶上皇家禁绝修仙修道,能创此门派实属不易。《木萧心经》里的一些句子还是从庄子或者老聃那里剽窃来的,再自己东拉一些西扯一句,简单组合一下便成了木萧山传山宝。历代木萧山弟子都必须熟读背诵,直到参透里面的含义。
花倾楼听得头昏脑胀,即便已经听了六年,依旧是听不下去。他拿起面前摊着的纸笔,无聊地抄起了书。花倾楼自小就有这个习惯,大概是仗着自己写得一手好字,听不下去大人讲话的时候便拿纸笔来写字,待大人说完,他便也写完了,得意洋洋地展示自己的字,心安理得地听一帮大人夸赞他。
一边的沈禾子探过头来看了半天,小声道:“师兄的字又精湛了许多,人家真是好生羡慕好生景仰啊~”
他话尾总是勾着上扬的声音,不熟的人听着总有些不舒服。花倾楼放下笔,无奈道:“沈师弟,你若不是总这么带着刺,苏师弟不早就被你收归麾下了吗?”
沈禾子托着下巴,嫌弃地白了一眼端坐在远处的苏入画,道:“苏师兄就是个木头,我都明示过多少回了,他偏不懂。你瞧瞧蓁蓁旁边的赵师弟,和他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活该这么大了连个道侣都没有。”
花倾楼有些尴尬,他比苏入画还大两岁,一样连个道侣都没有。
“唉,亏我还想着在他及冠之前那他收了,可看他这样子,别说及冠了,估计而立我都没法收了他。”沈禾子叹了口气,继续道:“我长得也不丑啊,都能把那些魔族邪祟迷得花枝乱颤的,怎么到了他这我就一点法子都没有呢?大师兄,你可有什么好法子吗?”
他话锋一转,期待地盯着花倾楼。
花倾楼轻咳一声,道:“师尊讲新的一章了,快听课罢。”
若真继续跟他聊,恐怕等这几卷《木萧心经》都讲完也不一定聊得完,还不如好好听课呢。
☆、修道二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花倾楼放下书,面前的纸上写的满满当当的。
莫思归还没醒,睡得正熟。花倾楼不忍叫醒他,便将他单手搂抱了起来。这一动作也没把莫思归吵醒,他乖乖伏在花倾楼肩头,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很是安静。
沿途几个弟子好奇地看过来,他将一根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不要吵醒他怀里的莫思归。
可事情便偏偏不遂人意,正当他抱着莫思归往自己的住所走去时,一人挡住了他的去路,道:“哟,大师兄,这是哪家的孩子啊?怎么还穿着我们木萧山的淡青云纹袍啊?”
这人相貌俊美,却偏偏脸上一道刀疤,自右额头一路延伸至左下颌,生生劈断了这长相不俗的脸。他早早便知莫思归是石韫玉下山时带回来的弟子,可他厌恶花倾楼已久,连带着也不喜欢这个经常跟在他旁边的莫思归。
花倾楼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他仿佛没看出花倾楼的拒绝,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不识相地贴了上来,对着莫思归的脸左看右看,继而发出一声赞叹道:“这孩子生得甚是好看,莫不是……大师兄流连风月场所带回来的孩子?”
“你哪只眼看出这是大师兄的孩子了!”
未等花倾楼先行离开,便见沈禾子气势汹汹地朝这走来,身后还跟着一直想拉住他的苏入画。脸上的轻纱随风飘着,稍不留神就会掉下来。他张牙舞爪地走到那人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道:“元明道师兄,我告诉你哦,人呢,有的时候要懂得廉耻。入门的第一天师尊就告诉我们了,你可别因为时间久就忘记了。”
他背着手凑到元明道耳边,换成了男人应有的粗哑声线:“当年你为了争首徒干的那些事师尊都清清楚楚的,没赶你出去是他老人家心善,你可别以为自己做的有多天衣无缝了。”
沈禾子转过身,笑眯眯地挽住了花倾楼和苏入画,道:“元师兄,我们就先回去给小师弟讲课去了,恕不奉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