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管局
“好像是。”陈辰的声音听起来出乎意料的平和,像是绝世大战前的黎明,无论如何,只要战争没有打起,鼓声响起之前,都是和平,“我还在确认,你们等我一会,我要先确保新闻来源的准确性。”
白夕浮忙不迭连应几声“好”,继而挂断电话,生怕多打扰一刻,陈辰就迟一刻得到答案,他们也迟一刻得到好消息。他无法镇定,浑身血液都在灼烧,从床上站起来满屋踱步,脚步声沉重,如拙劣的踢踏舞者,片刻后又觉得身心俱疲,重新瘫倒在椅子上。
现下,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熊堪琦把祖章抱到自己腿上,盯着他看,双手有些僵硬,像是被冰天雪地冻僵了的动物尸体。
祖章找出官网的新闻,是置顶的一张讣告,脸色苍白:“是花花的讣告,说他死在火灾里,昨天的思南路上的火灾——不可能!他身手那么好,怎么可能被火烧死!”
火灾!
偏偏又是那场火灾!
尤念如梦初醒,看向龙,因为泪光,他像是高度近视患者,什么都看不起清,龙的身影朦朦胧胧。他仿佛看见花亦辰坐在那里。
齐麟回忆起那夜见到的花亦辰,看似口渴难耐还有些落魄不羁,然而这话还不能说。尤念的样子更让他心痛,何况他尚未对死亡和离别有任何感悟,慰藉道:“不可能,我昨天进去的时候,除了……不可能还有人!”
“没有活人!”白夕浮从椅子上跳起来,动作太大,椅子啪一声摔在地上,盯着齐麟,宛如失智的恶魔,“你去的时候,会不会——”
齐麟深吸了一口气,没能回答,下巴抵在尤念的头顶上不断摩挲。尤念的头发又长了,原本计划来上海办完案,就找家店剪头发,谁知事态变化,已经让他们无暇顾及自身。
尤念知道白夕浮没有问出来的话,兴许齐麟去的时候,花亦辰已经死了。死人如死物,人死灯灭,毫无生气,齐麟自然察觉不到。
眼见白夕浮要发疯,熊堪琦把目光从手机上转移开,厉声呵道:“先等陈组的电话再说,还不能肯定到底是不是他!”
被这么一呵,白夕浮一身戾气登时收敛下去,偃旗息鼓,
“给我看看。”尤念对祖章伸出手。
祖章把手机递过去,手机残留着他手心的温度,讣告上有一张花亦辰的黑白证件照,穿着西装,领带打得整齐。照片上,花亦辰的嘴角自然上浮,可以让人自然联想到各种情景,毫不出戏。
不到上午八点,大家都没有睡多久,三人房内分外安静,期待着陈辰的电话。
是喜是忧,都在这一通电话里。
尤念已经无法思考了,他觉得在一夜之间,自己仿佛变成了龙,没有情感也没有感觉。
陈辰打电话给白夕浮。
白夕浮把手机放在身前的桌上,点开扩音,揉了揉鼻梁:“祖长?”
“是他。”陈辰的声音从未如此具有穿透力,魔音灌耳,无所不至,“确实是他。”
奇怪的是,尤念竟然没有眼泪了,他埋着的双眼,透露着深深的杀意。花花是在哪里死的,很明显的说明了凶手是谁。
陈辰似乎一夜白头,继续道:“网安部确认了消息来源,花家发布的,死因不是因为火灾。”
白夕浮已经不冷静了,冲动是魔鬼,他双眼通红,一语道破大家始终说不出口的真相:“他们如果敢说是火灾,那就是谋杀,绝对的谋杀!”
陈辰呵斥:“老白!”
原本已经有一场未成功的谋杀的了,尤念凄凄惨惨地想,又看向龙。
龙面无表情,坐在床边,四肢恢复到能够自由活动不受影响。但是肌肉还是疼的,只是他不知道而已。那些叠加在他身与心的双重痛楚,都被他的缺陷深深埋藏了。
白夕浮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吼声,一脚揣在墙上,听那声音,似乎并非想踹墙,而是一种自虐,想要把自己的大腿骨踹断。
祖章从床上爬起来,小跑到白夕浮身后,抱着他的脖子,八爪鱼似的吊着。
白夕浮这才平静些许。
陈辰道:“花亦辰有心脏病,是因为心脏病发猝死。关键是网安部查询花亦辰的行踪,他五天前飞去美国,然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在美国。他的手机银行卡都没有动过。”
尤念心里算了个大概,从齐麟怀里挣脱开,跳下床:“不对!我来上海前花亦辰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和齐麟去他家里住!否则我怎么会住在他家!”
陈辰立即问:“究竟是什么时候!你想清楚!”
尤念道:“你通知我来上海出任务的当天!不过他打得是语音通话,可能换了手机卡,但那是他的声音。难道是有人冒充他?为什么?”
这时候,尤念冷静不下来,思绪完全混乱,四通八达的扩散各种可能性,脑海里有一只织网的蜘蛛,那网规整得毫无破绽。
齐麟深知那天见到的花亦辰的事不能再瞒着了,但是又只能单独说,心中隐隐作痛。只得上前双手扶着尤念的肩膀把他转过来,让他看着自己,并努力维持自己深邃而安然的眼神。
果然,尤念看着这种眼神,好像世间都是齐麟的天下,而齐麟是自己的天下。
久久听不见那头的回答,陈辰便开口道:“还有,有关火灾,花家也公布说是天然气管道老旧导致泄露。不管怎么样,官方和谣言,你们都别管,也别听。一切先回来再说,现在就动身。”
“回来吧。”陈辰说道,说完之后,筋疲力尽,“局里需要你们。”
大家迅速收拾,分别洗漱完毕,半个小时后出发了。
尤念在出发的时候,没有忘记发短信给刘助理,感谢他这几日的照顾。他本想打上“有缘再见”,可是“有缘”二字容易,“再见”却隔阴阳两界,无比困难。
一行六个,打车要两辆。尤念和白夕浮都对打车不放心,哪怕是随机的,尤念都怕是经过事先安排。而且地铁比打车安全,最起码众目睽睽之下,人挤人时,最多的是小偷小摸,妖联恐怕还会忌讳些,不敢下手。
尤念倒是觉得妖联光明正大袭击可能性不大,很有可能会绑架龙,这样才不容易惹人起疑。
白夕浮很赞成尤念的观点。
地铁换乘,不到一个小时,赶着早高峰,安全抵达上海虹桥火车站。
白夕浮拿着六张身份证去买火车票。
其余的站在一起,貌似不经意,其实是把龙围在一个小圈子里。熊堪琦憨厚老实,从来没有一刻钟分神。祖章里里外外所有的蛇都在保持十二分的警惕,他本人则正在气头上,露出一口牙根泛绿的小白牙。
尤念心如死灰,看见白夕浮买了六张商务座,竟然无感。
白夕浮买完火车票后,饥肠辘辘,带着熊堪琦去买吃的。
尤念发现祖章站在龙的身后,双手叉腰,昂首挺胸,一副足以顶天立地的模样,相当吸睛。
虽然有花亦辰的事在先,大家都没有胃口。但是食物这玩意,不一定是为了满足食欲,也是为了给生存提供热量、为身体提供能量。血糖低的时候,尤念浑身都会颤抖。
等白夕浮和熊堪琦买了吃的回来,也到了上车时间,大家排在一起,自觉把龙围在中央。龙不会做动车,多亏尤念提前问了句,解释着怎刷身份证过闸机。龙对这些东西,从不多问,严格遵从。
祖章则张着能吞下一个鸡蛋的嘴,愕然地看着尤念,还能有这样的操作!他也想玩!
动车上,瓜分食物,尤念虽然不想吃,还是塞进去了不少,几个滚烫的鸡腿和鸡胸嚼都没有嚼,几乎都是直接吞下去。高热量的食物提供能量的时候,似乎也把某些遗忘的冷静和聪颖顺带找回来。
祖章坐在窗边,他旁边就是龙。祖章对龙很好奇,见龙正襟危坐,而白夕浮和熊堪琦又不能时时盯着他,开始调皮起来,时不时戳一下龙。
无论祖章怎么戳,龙就是不理,头不转,眉头也不皱。
祖章这人虽然是三分钟热度,此刻对龙产生了浓烈的兴趣,玩了三分钟又续三分钟,再续三分钟。
尤念和齐麟坐在前排,眼睛又没长在后脑勺上。白夕浮和大熊坐在后排,也看不见他。蓦地,祖章发现他脖子上的牵引绳没了,撒丫子开玩。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着急,想早点写完~删点内容,很快就能完了~好失望啊,努力一把,继续写新故事。
第151章 死亡(2)
吃饱喝足,尤念看着窗外,飞速退去的景物尽是黑白两色,日光惨烈,晦朔不明。
齐麟拉着尤念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严肃道:“走,去厕所。”
哪怕是心事重重,尤念都忍不住再分一点心思去猜测齐麟的意思,这么郑重其事,说不定只是想来一炮,而他自己是没心思的。
路过的时候,齐麟给白夕浮打了个颜色,示意他多加留意。
白夕浮稀里糊涂的会错了意,和尤念走在相同的岔路上,越走越远,不能自拔……
高铁卫生间里,齐麟先把尤念推进去,自己迅速的左右张望两眼,确保无碍,方才挤进去,反锁门。
看着齐麟这种神色,尤念便知道是自己想歪了,齐麟有话说,还是不同寻常的话。
尤念坐在马桶上,一面想着,一面意识到自己应该羞愧。
“有件事我没来得急跟你说。”转过头来,齐麟压低声音,俯身看着尤念,“你别伤心,是花花的事。”
愈是不要伤心,愈是伤到极致。齐麟的话几乎是一落,尤念的眼泪竟然止不住的往下流,尤念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流泪,直到滚烫的泪珠滚到脸蛋上,炽热的泪与冰冷的脸发生微妙的化学反应,才迟迟反应过来。
尤念唰的一下站起来,焦急道:“花花的什么事?你快说,别调我胃口。”
齐麟知道他这模样,除非把所有信息同时塞进脑海里,否则无论自己说什么话,尤念都会抓狂甚至崩溃。齐麟抱起尤念,嘴唇覆在他耳边,压低声音,极力听着室外的动静,道:“前天晚上,花花来过。”
“他来了!”尤念叫道。
齐麟赶紧捂住尤念脑袋嘴巴,又不敢用力,手心里到处漏缝。
尤念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怕引人注目,忙压低声音,揪住希望不放:“你快说,他来做什么,那具尸体不是他对不对!”
然而齐麟并不能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看着齐麟眼角耷拉下来,尤念明白了。
齐麟遗憾地摇头:“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他……花花来了之后,很快就走了,嘱咐我暂时谁都不要说,要把这个给你。”
尤念看见齐麟从裤兜里掏出个白底绣花的锦囊,木然地接过来,凭重量和手感,里面似乎装了块石头。尤念深深地吸着气,眼泪和鼻涕都吸回来,努力平静下来,讷讷地问:“给我这个做什么。”
齐麟看着尤念这模样更是心疼,又劝不了,只能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就是说要给你。”
锦囊这玩意,尤念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锦囊妙计,如果锦囊妙计里面应该装着一张纸才对,这太不对劲了。加之笼罩的死亡阴影,更是诡谲。
尤念好不容易得到一线光,抓着齐麟,心急如焚:“快说,快说!把过程全部说清楚,什么都别落下,尤其是花花的话。”
齐麟皱着眉,努力回想,事情明明发生的那么近,却还是被他当做过往云烟忘得差不多了。齐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那天晚上,你睡着了,我在楼下看到他,他问你和龙,你们都在睡,让我不要把他来的事说出来,又让我把这个给你,但是不能早,要在昨晚给你,发生那么多事,我就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