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旋没好气地横她一眼，对明茗道：“我的灵君令给沈存了，让他来。”
　　“我是凶兽啊。”沈存幸灾乐祸地摊手，“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吧，这种身份如何能代表正义的一方？”
　　纪旋将目光转到顾厌身上。
　　“喂……你打什么主意呢？”顾厌啧了声，“奉灵局有几个人认识我？”
　　纪旋骂了句脏话：“不就是点个炮仗嘛。老子会怂？”
　　明茗笑眯眯地拍板：“那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两天后，早上八点钟，大家不见不散。”她顿了顿，咬着牙说：“全部都要活着回来！”
　　“当然。”余珂雪笑了笑，“邪不压正，普世剧本。”
　　两天时间眨眼而过。
　　冬季的晨阳来得更晚一些，一楼的大座钟铛铛铛敲击了六下，窗外的天幕犹自铺着深蓝丝绒，几颗黯淡的辰星挂在上面。而高执部的别墅里，所有的房间已经悄然亮起灯光。
　　大战在即，众人都是在闹铃响之前醒来的。明茗组织大家吃了一顿壮行饭，不到十点就赶鸭子似的将众人赶回房间休息了。一伙人最近被明茗逼的修身养性，余珂雪连迪也不蹦了，与昼夜颠倒的生活挥手说再见。虽然醒得早，精神倒是十分饱满。
　　八点钟不到，客厅中人已经聚齐。
　　明茗罕见地扎起长发，黑色的皮衣将人显得凌厉飒爽。她见众人全部下楼，犹豫了一瞬，将所有的话语全部咽下，只道：“走吧。”
　　众人点头。
　　明茗推开门，众人掐诀，数只青色的载风鸟破空飞来。大家三三两两地翻坐上去。
　　“你等等。”明茗揪住纪旋的衣摆，将人整个扯了下来。
　　“干嘛？”纪旋拧眉道。
　　明茗掏出一张折叠的A4纸：“这是动员誓词，你赶紧熟悉一下，到时候要脱稿的。”
　　纪旋展开一看：“这么多？！”他头晕眼花地看了两行：“……雄心已在九霄外，壮志不改天地间……一腔热血沸腾时，万里汪洋起波澜……？？？尼玛还有诗？！”
　　明茗大手一挥：“诗歌能渲染氛围，你赶紧背就是。我先上去了，你加油。”
　　纪旋揪着自己的头发，咬牙切齿地爬上鸟背。
　　载风鸟承载着众人朝着审判所飞去。纪旋的载风鸟飞在最后，只要大家一回头，就能看到硕果仅存的S级灵君正拿着稿子，脸色青绿地低头狂背。
　　“誓将寸管化长剑，杀尽世间狼与豺。”纪旋闭上眼睛，“誓将……管寸化长剑，杀尽……杀尽什么来着？”
　　纪旋背的一脑门儿的汗，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稿子：“……杀尽世间豺与狼、不对，狼与豺……”
　　纪旋仰天悲叹：“操，真不是人干的活啊——！”
　　明涧同情地看了纪旋一眼，小声嘀咕：“纪旋初中都没毕业吧，你是不是太难为他了啊……”
　　明茗干咳一声：“光荣的负累嘛。”
　　“……”明涧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庆幸自己不是S级。
　　灿金色的朝阳刺破深沉云幕，众人终于来到了审判所。载风鸟收拢双翼，从高空俯冲而下。明茗纵身一跃，带头落在了审判所门前十几米高的宽大石柱上。
　　刷刷刷，顾厌等人接二连三地紧随其后。
　　明茗摸出【驭界召集令】：“来吧。”
　　纪旋抿嘴接过，对着天空拨开了镶银小筒——
　　焰蓝色的光束砰地蹿上天空，在明晃晃的朝阳下炸成漫天烟火，拖曳着万重千瓣蓝色尾巴从高空流下。几息之后，密密麻麻的破空之声响彻天地间。以审判所为圆心，成千上百道身影乘坐载风鸟急速飞来，青色的鸟翼将阳光尽数遮挡，投落下无尽阴影。
　　遮天蔽日，声势浩大。
　　“这才是【驭界召集令】真正的效果吧……”顾厌喃喃。
　　千百名驭灵师停在了审判所的门前。
　　驭灵师们面色凝重，抬头望向了不远处的几道身影。
　　“去。”明茗抽走纪旋的稿子，轻轻推他一把，“大声说，将气势显露出来。”
　　“……”誓将……妈的将什么来着？？
　　纪旋上前一步，看着脚底下黑压压的人头，一句台词也想不起来了。
　　“快说啊。”明茗见他发愣，忍不住小声催促。
　　“……你们应该知道，最近驭灵界发什么事儿吧。”纪旋吊儿郎当地笑了下，双手插兜，阴森森地道：“干他娘的！！”
　　明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驭灵师们也愣住了，一秒后，成千上百道声音异口同声地发出爆喝：
　　“干他娘的——！！！”
　　——声浪直冲云霄！
　　

　　☆、血液干透前（四）

　　“阴天了吗？”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一个女大学生疑惑地抬起头。
　　“好像是呢。”同伴也抬头望天, 一大片阴影正向着东边匀速蔓延，阳光像是被突然抽离，连同温度也下降了, “天气预报明明说是大晴天啊。”
　　“不准咯……”
　　天色一暗, 继而又明朗起来。
　　“咦，飘走了。”女生喊道。
　　同伴笑着扯她，“走啦，不是我们地盘儿的乌云。”
　　大片的阴影继续飞速游移。可如果将隐形咒撤下, 数不尽的青色巨鸟将会显露在世人视野之中。
　　明茗盘腿坐在载风鸟上，脸上结满冰霜。坐他前面的明涧不回头都能想象出那是何等冷酷的表情，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生怕触到霉头。
　　罪魁祸首飞在最前面。不知为什么，明涧从纪旋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中读出一丢丢心虚：“……飞这么快，躲明茗吧。”
　　“还气着呢？”一道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余珂雪挥使着载风鸟来到二人身边。
　　“纪旋向来不跟人一样, 小明姐别生气了。”余珂雪手肘撑在膝盖上, 托腮笑。
　　“你们都没有意识到严重性吗？？”明茗抓狂，“他说得每一个字都会被记录下来, 后人读史书的时候看到一句‘干他娘的’会是什么反应？！”
　　照余珂雪看来，这句话其实也没什么。但她不敢引火烧身，清了清嗓子道：“内什么，修饰一下原话，大概表达出那份气势不就得了。”
　　明茗冷笑：“怎么修饰？”
　　“……干其母……？”余珂雪说完, 明茗脸色更难看了。
　　“纪旋确实太不像话了！”余珂雪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我去帮你教训教训他。”
　　余珂雪给林嫣递了个眼色，两个人忙不迭地使唤载风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明涧无语泪流，他也好想换一只坐骑啊。
　　明茗见哥哥战战兢兢的模样，憋在胸腔里的怒气不知怎地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好笑地戳他一下：“哎，你挨了多少年的骂了，怎么还怕得要死？”
　　“创伤后应激障碍啊……”明涧回头，幽怨地看着她，“冤有头债有主，哥支持你搞纪旋。”
　　明茗甩他一巴掌：“你还不如余珂雪呢，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说？”
　　“我和纪旋没这么深厚的交情。”明涧揉着手臂，“如果是存哥的话，我倒是可以牺牲一下。”
　　“现在我敢骂他？”明茗嘟囔道，“要不是老娘心理素质强，他每次叫我我都想喊声喳。”
　　明涧大笑：“你也有怂的时候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不觉得吗？”明茗趴在哥哥肩上，愁苦道，“敕令的力量完全觉醒后，沈存整个人的眼神和气质都不一样了……啧啧，神级果然不是闹着玩的。”
　　“那不是挺好的么。”明涧眨眨眼，“存哥越厉害，咱们战胜淬邪的几率就越大啊。”
　　“敕令越强，淬邪也只会越强。”明茗皱眉，“你忘了么，他们是并列的存在。”
　　明涧一顿，叹了口气：“而且，淬邪还吸收的魔灵的力量。”
　　被魔灵魔化后，力量会得到翻倍的提升。换言之，现如今沈存并不是淬邪的对手……
　　明茗心里没底，沉吟片刻：“……当年敕令既然能将淬邪吞噬，好吧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也侧面证明敕令的实力应当是强于淬邪的。一切都说不准呢。”
　　明涧仍旧叹气：“再强也不可能强出一倍啊……”
　　明茗狠狠掐他一把：“别唱衰！沈存打不过我们就一起上，有命活命，没命祭天。懂吗？”
　　“懂懂懂、”明涧疼得嘶嘶叫，求饶道，“还请您高抬贵手。”
　　明茗冷哼一声。
　　“马上到了，做好准备——”纪旋扭头喊道。
　　众人神情一肃，身体陡然失重——成千上百只载风鸟收拢双翼，一只接一只从高空俯冲而下，瞬息之间落到了地面。
　　A级等人在队伍的最前方，顾厌刚跳到地上，就感到一阵浓郁到窒息的能量波动。高纯度的灵气与魔气混合在一处，顾厌感觉毛孔都忍不住收紧了。
　　这是一方寂雪皑皑的天地，孤亭，雾凇，冰封的池塘。除此之外，空无一物。但如若仔细探寻，在十几丈高的地方，一条透明而又隐隐波动的横幅悬挂在空中，与背景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这副倾泻而下的巨幅卷轴，将周围的环境幻化在画卷上。即使有人经过，也察觉不出异常。
　　风凭仰头，喃喃道：“这就是【山河卷】么……”
　　“莫染和苏羽胆子真大，面对这么恐怖的力量，怎么有勇气去接触啊。”海城摸着下颌道。
　　“怂了？”明茗道。
　　“笑话，认怂的驭灵师会来应召前来开团？”海城扬眉。
　　“那就好。”明茗问道，“你和中执部的伙伴们说清楚了吧，保命最重要，最好二三人搭档。”
　　“传达下去了，放心。”
　　明茗点头，沉声道：“走吧。”
　　她当前一步，伸手触摸到透明的画布上面，第一圈涟漪荡开时，整个人被某种力量吸了进去。
　　明涧怕妹妹一进去就遭遇危险，连忙跟上了。
　　“我们也走。”顾厌对沈存说。
　　“嗯。”沈存揉揉顾厌的耳垂，柔声道，“遇到危险不要硬抗。我们一起进去，也要一起出来。”
　　顾厌抬眸一笑：“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沈存勾唇，将顾厌圈进怀里，用力抱了一下：“走。”
　　顾厌与沈存并肩，同时摸向画卷——
　　一层柔和的白光从指尖亮起，预想中的撕裂感并没有发生，顾厌感觉像是被一团温水包裹住身体。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来到了一个鸟语花香的宁静花园。
　　率先进来的明茗等人坐在不远处的一颗樱桃树下，指挥着明涧摘樱桃吃。
　　“……”顾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这和我想象中的场景，有点不一样……”
　　沈存唔了声：“过去看看。”
　　“你们来啦。”明茗挑了一颗有红又大的樱桃，往明涧身上擦了擦咬进嘴里，“妈呀好甜。大部队进来还要一会儿呢，你们也来吃啊。”
　　沈存拿了一颗，赞道：“不错。”
　　纪旋皱眉：“这里面的东西也敢吃？不怕被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