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那个祸害
曲云流不答,他拎着半壶酒,带着些醉意道:“你了解棠儿么?”
“我……”谢景离忽然顿了顿。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觉得他对于沈棠是了解的,可现在曲云流突然这么发问,却又让他有些不敢确定。
现在他认识的沈棠,当真就是真正的他了么?
曲云流道:“有一件事情,你一定不知道。沈棠有没有告诉过你,他那一身修为,是怎么得来的。”
谢景离眼眸动了动,摇摇头:“我只知,他是从前辈处学来。”
“非也。”曲云流摆摆手,神情带了几分神秘莫测,低声笑道:“你也不想想,棠儿八九岁才与我结识,15岁就溜去了落霞城。就算棠儿的天赋再高,也不可能在短短不足七年时间内脱胎换骨。要是给你,你能练到他这等程度么?”
曲云流一番话说得谢景离哑口无言,他的确这么想过,但当初沈棠如此相告,他便未曾质疑。现在想来,的确有些牵强了。
谢景离问:“那他是如何……”
曲云流将酒壶挂回腰间,道:“看好了啊。”
他在谢景离面前站定,抬手一挥,在前方的空地上,凭空出现了一道暗色结界光门。那光门内一片流光异动,绚丽纷繁,灵力充盈。
谢景离惊道:“这是——”
“这叫灵虚之界,里面无日无夜无时间流动,人要是进去了,便可永生不死。”曲云流道,“严格说来,我只做过棠儿两年名义上的师父。真正教他本事的,是这个东西。”
“可是……”
谢景离骇然。他自知曲云流没必要骗他,可他口中所说的永生不死实在玄而又玄。就算是得到飞升,也免不了天人五衰,想要真正永生,是不可能做到的。
曲云流见谢景离对那光门露出几分好奇的神情,故意问道:“谢小宗主,想进去试试么?”
谢景离听他这么说,心底却是思忖片刻,问:“这灵虚之界,应当不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吧?”
曲云流眉头一挑,赞赏道:“不愧是年轻有为的门派之首,一句话就戳中了要害。当然不行。”
谢景离心道果然如此,又问:“那该如何进?又如何出呢?”
曲云流回答:“灵虚之界乃是当初我无意所得,蕴含无尽灵力和武学知识,但只可进不可出。想要出来,十八层阴阳幻界,一层层打上来。”
谢景离了然,沈棠的武艺,应当就是从这里面学来。可他转念又觉不对,当初沈棠告诉他的时候,也说为了获得修为武艺,导致自己的记忆有损。莫非……
谢景离突然开口问道:“沈棠在里面花了多久?”
这次,曲云流却是一反常态的沉默下来。曲云流的目光盯着灵虚之界的大门,沉默许久,幽幽道:“或许,只有那小子自己知道吧。”
“啊?”
曲云流道:“灵虚之界内,是没有时间流动的。它与我们的现世之间,时间并不对等。可能数年,可能数十年,也可能数百年……”
曲云流的话音未落,谢景离已觉得惊骇万分:“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若他永远打不通这十八层,便会永远被困在里面。”曲云流道,“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呆了多久,但在现实中,过了五年。”
谢景离哑声重复道:“五年……”
五年,正是沈棠第一次离开落霞城,到他再次回去的时间。
为了能有能力重振落霞城,他不惜进入这可能有去无回的灵虚之界。他不敢想象,沈棠当初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踏进去的,后来遭至一系列的背叛之后,又当如何自处。
“灵虚之界里空无一物,只有日复一日的修炼与幻境。棠儿的大多数记忆,都在里面消磨了。除了……”曲云流欲言又止,他道,“我与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棠儿吃过很多苦。若你对他是真心,便好好护着他,莫要再让他受到伤害。”
谢景离眼眸动了动,问:“前辈,你……”
曲云流抬手收了灵虚之界,笑道,“圣巫族毕竟不是我该长待的地方,我该走了。”
“前辈要去哪里?”
“继续闭关。”曲云流半是调笑的说,“老夫以前冲动,铸成过大错,从此便立下誓言,不再管世间之事。这次为了救棠儿,算是破戒。未免受天打雷劈,我还是尽早躲起来的好。”
谢景离又道:“前辈不与南烛前辈告别么?”
曲云流顿了顿,道:“不必了,南烛不喜离别,我也是。若是有缘,总会有相见之日的。谢小宗主,再见了。”
他说完这话,身影化作一道冰蓝光剑,朝天边飞去,很快失去了踪影。谢景离遥望天边许久,回过头来,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谢景离回头,却见南烛正朝他走来,连忙打了个招呼:“南烛前辈。”
南烛抬头望向天边,神色淡淡,道:“这混账总是这样,装神弄鬼,神神秘秘。这一走,又不知要躲多少年了。”
谢景离垂眸不答,南烛又道:“我是来告诉你,棠儿醒了。”
谢景离回到沈棠如今所居住的屋子,他推开门,便见沈棠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什么东西若有所思。
沈棠听见动静,抬头便见谢景离走了进来,朝他扬起一个笑容:“景离。”
对方面容依旧有些病态的苍白,但精神却已经好了不少。谢景离走过去,沈棠又问:“你没事了吧,快过来我看看,伤口如何了?有没有上药,你快脱下来给我看看。”
谢景离没有理会沈棠的喋喋不休,一把将他拽过来,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谢景离紧紧抱着他,用上了几乎要将对方揉进自己骨血里的力度,感受到对方依旧平稳有力的心跳,心中那点劫后余生的不安才消散了些。
沈棠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他的头轻轻靠在谢景离的颈侧,既是亲昵又是安抚地蹭了蹭。沈棠问:“怎么了?”
“这些天,我很担心。”谢景离闷声道。
这些天的所有担忧、不安、恐惧,在这一刻终于得以放下。
沈棠愣了愣,目光却是柔和起来。他伸出手回抱他,用上了同样的力度。
谢景离心有不安,而他又何尝没有后怕。
他原本是不怕死的,可是现在,他却不希望自己死。他还想活得更长久些,与眼前这个人一起。
沈棠闭上眼,专心投入到这个拥抱之中。
过了许久,谢景离方才放开他。他说:“曲前辈离开了。”
沈棠并未惊讶,而是道:“意料之中。”
“他告诉我了。”谢景离继续说,“有关灵虚之界。”
沈棠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开,微微皱了眉头,道:“他可真多事,什么都说。”
谢景离垂着眼眸看他,低声问:“他若是不说,你还打算瞒我一辈子?”
沈棠顿了顿,他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他心里清楚,有些事情说出来,是没有意义的。沈棠道:“其实,我早就把这些事情都忘了。”
他当初自愿进入灵虚之界时,便未曾想得到什么回报。更何况,能够得到无上的修为,这已经是多少人都祈求不来的。他从不想将进入灵虚之界的风险放在心上,因为一旦这样想,再以此去奢求其他,不论怎样都会显得有些不知满足了。
谢景离道:“可若非如此,你不会经历现在这些……”
沈棠突然并起指尖敲在谢景离的额头上,正色道:“可若不是这样,我怎么与你相遇?多大的人了,怎么还钻起牛角尖了?”
被他敲击的地方很快红了一片,沈棠用额头抵着谢景离的额头,柔声道:“过去的一切我有遗憾,也有过后悔。但是,我从来不觉得那些经历是无用的,因为若非如此,我不会见到你,你也不会见到我。景离,你明白吗?”
若非他要重振落霞城,他也不会在仙门会武中与谢景离相遇,他们之间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牵扯。
谢景离应道:“我明白。”
沈棠轻轻捏了一把谢景离的脸,又道:“对了,还没问你,万剑宗弟子如何了?子焕找到了吗?”
谢景离回答:“忘渊已经来信,将子焕救出来了。他如今正和弟子们一起,正在墨幽谷修养,待到伤势好些再返程。”
“如此便好。”沈棠又问,“楚零落呢?”
谢景离道:“不知所踪。”
沈棠眼中带上几分担忧,他道:“魔教余孽卷土重来,恐怕目的没有这么简单。一定要将消息传到仙门当中,让人小心提防。”
谢景离抚摸着沈棠的发梢,柔声道:“管他呢。”
“你说什么?”
谢景离道:“仙门之事,我不想再管了。”
沈棠听了这话,半是调笑道:“谢宗主这是想撂挑子不干了?天下安危不管了?你父母留下的万剑宗也不要了?”
谢景离认真道:“在祭坛下的洞穴我便与你说过,要与你去个没有人的地方,再也不问世事。等你好了之后,我就带你离开,什么正道,什么魔教,随他们去吧。”
他的神色极为认真,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沈棠停顿许久,终于又重新勾起了嘴角。他眉目一转,笑道:“你这样可不好,让我想起了前朝所言,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
谢景离眼中却并无调笑的意思,他垂着目光,自上而下地朝他看过来,神色淡淡:“又有何不可?”
这句话,从一个长得好看的人口中说出来,杀伤力着实不小。沈棠仿佛被他的话一击即中,他心里那点小情绪突然躁动起来,恨不得将眼前的拉过来狠狠啃咬亲吻一通。
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头,总之,二人碰到一块,便再也难以分开。沈棠勾着谢景离倒在床榻上,两人眼中都是惊人的情愫,丝丝缕缕传递出来,千丝万缕,勾连不散。
层层帷幔被重新放下来,沈棠低哑地轻笑几声:“白日淫宣,要是被族人知道,是会被赶出去的。”
谢景离道:“赶出去不是正合你意?”
“是正合你意才对吧!”
“嘘……”
所有的声音被隐没在帷幔之中,耳鬓厮磨,缠绵不断。
☆、将离
沈棠这边才刚醒过来没多久, 又被累得昏睡过去。谢景离收拾妥当后, 便离开了屋子,想着去寻些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