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那个祸害
谢景离听出他话中的醉意,伸手便要去抢他的杯子。谢景离道:“你伤势未愈,少喝一些。”
喝酒伤身,更何况沈棠的酒量向来不好。
“无妨,”挥动着手躲开,他身子一歪,竟直直倒了下去,枕在谢景离的腿上。沈棠睁开一双如水的眼眸,自下而上看向谢景离,他的眼底氤氲着些许迷雾,轻轻笑了两声,开口道:“你觉得,这像不像我们在竹风轩那一次?”
竹风轩上,二人同样是如今天一样对酌畅饮,可个中心绪却浑然不同。
“我可还没忘记,某人偷亲我的事情。”沈棠笑着拉起谢景离的领口,逼迫他低下头,在对方唇边印下一吻,“居然趁我喝醉的时候趁虚而入,说好的光明正大,仁义之士呢?”
谢景离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对方的唇,道:“还不都怪你。”
想起那一夜的事情,明明相隔时日并不太长,却好似已经过去了许久。谢景离笑道:“竟然装醉骗我,害我提心吊胆,一整夜不敢回房。”
“你自己胆小,这也能怪我?”沈棠嗔怪道。
谢景离垂眸不答,沈棠停顿片刻,又道,“景离,你知道么?这几天,我总在做一个梦。”
谢景离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问:“什么梦?”
“不是什么好梦。”沈棠伸手把玩着谢景离垂下的一缕发丝,低声道,“我梦见,你离开我了。我拼命地在身后追你,怎么追也追不上。我不断喊你的名字,可你不理我,也没有回头。那种感觉真是……”
那种好像什么也抓不住、一夜之间失去一切的感觉。
谢景离的手颤了颤,喉头干涩,哑声道:“不会的。”
“什么?”
“我永远不会不理你。”谢景离声音很轻,却也郑重:“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留下。”
他低头看入沈棠的眼中,眼神里似乎带着某种希冀。沈棠与他对视片刻,转身环住谢景离的腰,将头埋在他的怀中。须臾,他轻声笑道:“不过是个梦而已,想这么多做什么。”
谢景离眼神一暗,便听沈棠接着道:“就算真有这么一天也没关系。失去的,再找回来就是,不过是费些力气罢了。只要愿意,总是有希望的。”
他语调散漫,一如往常,谢景离却好似如鲠在喉,久久说不出话来。
当真如他所说,失去的,只要再找回来便好么?
谢景离许久没有回应,沈棠的呼吸却是慢慢平稳下来。谢景离低头看去,对方手中的酒杯轻轻滑落,沈棠竟是已经枕着他的腿,睡着了。
谢景离轻轻将人抱回屋中,放到床上。沈棠俊秀的眉眼此刻难得安静,谢景离俯下身,伸手细细描摹着对方精致的轮廓。
他久久没有起身,似乎要将这一幕永远刻进心中。
忽然,一只蓝色灵鸟从窗边飞入,谢景离方才回神。他看也不看那灵鸟,只俯下身,浅浅地在沈棠的额头印下一吻。
谢景离偏头,对那灵鸟低声道:“我们走吧。”
他说完这话,起身,转头离开。蓝色灵鸟跟着他飞了出去,走到庭院中,谢景离突然脚步一滞。他手腕上的印记,忽然开始刺痛发烫,仿佛钻心刺骨。
而此时的屋内,原本应该熟睡的沈棠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抬手看着自己手腕的血色印记,略微失神。
沈棠走到门板,隔着一道冰凉的门板,他能感觉到那个与自己腕间有相同印记之人,此刻就近在咫尺。沈棠的手覆在门板上,却也只是轻轻地覆上去,没有用上半分力气。
谢景离说过,只要他开口,他一定会留下。
谢景离站在院中停顿许久,似是在等待着什么,可幽静的庭院却始终寂静无声。蓝色灵鸟在身旁无声地催促着,谢景离摇摇头,终于抬步离开。
天边已经蒙蒙亮,蓝色灵鸟一直将谢景离带到了琼灵山谷的边界。灵鸟功成身退,幻化成一团幽光消失。与此同时,江子焕携着众多万剑宗弟子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江子焕道:“宗主,回去吧。”
谢景离点点头,至始至终,他都从未回头。因为他知道,哪怕一次回头,他都可能放弃自己的决定。
“走吧。”
不远处的山巅,一个暗红的身影始终注视着他们,直到对方消失在视野中。南烛站在他的身后,最终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
南烛道:“明明是你出的主意,偏要我来做这个恶人。你何苦呢?”
“这样也好,万剑宗比我更需要他。”沈棠神色淡淡,他偏头,低声道,“娘,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刺不刺激?想不想打我?【顶锅盖跑
☆、再遇
七年后。是夜。
一场大雨来得突然, 时至凛冬的天气, 夜雨侵袭,街上空荡荡的, 显出几分萧索。街市之中,沿街商铺都关了门,唯有一家客栈还点着灯,隐隐透出些温暖的光亮来。
客栈的门被推开,一人裹挟着风雨而来。
那客栈掌柜靠在柜台上昏昏欲睡, 见有客人来了也依旧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抱歉客官,小店客满了。”
那人带着一身的寒意,墨色斗笠掀起,露出一张清俊带笑的脸。
他道:“我不住店。”
“那你来……”那掌柜刚要出言询问,却只觉眼前寒芒一闪,脖间传来一丝凉意。
“别动。”那人声音极轻,眸子里透着几分慵懒。他手中握着一把银制匕首, 正架在那掌柜脖子上。
忽然,从暗处涌出数十名黑衣人,手中长刀出鞘,将他团团围住。
“咦,你们就这么点人?”他看似语带惊讶,眼中却是波澜不惊,并无丝毫惊讶之意。
那掌柜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你究竟是何人!”
“世道真是变了,你们连我都不认识。”他叹息一声, 道,“我是谁不重要,只要我知道,你们是谁就好。”
他话音落下,一道银光闪过,那掌柜已经偏头倒下,没了气息。在他脖颈间,一道血痕泊泊流出鲜血,与紧接而来出现在他颈侧的血色纹路融为一体。
杀戮发生这间看似平凡的客栈当中,借着风雨声的掩盖,悄无声息。在场的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只觉颈间一凉。只消片刻,所有人便均已葬身在他的匕首之下。
客栈的门被重新打开,那人悠悠踏过一片尸身,重新戴上斗笠,步入了凛冽的风雨之中。
清净雅致的阁楼内,窗户忽地被风雨吹开,坐在桌案边敛眸阅读之人却连头也未抬。
窗户自动合上,凌忘渊拿起手边茶杯,抿了一口,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走门?”
一袭黑衣的不速之客倒是丝毫没有愧疚之意,他掀开墨色斗笠丢到一边,顺势坐在桌旁为自己倒了杯茶。
暖茶入喉,方才消解了一身寒意。
沈棠不满道:“凌忘渊,要不是你百般求我,我又怎会重出江湖来帮你的忙。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
他的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嘴角似乎时时带着笑意,但眼中却不经意显露出几分淡漠与疏离。那原本柔和的五官轮廓被打磨得更加凌厉,周身气质都沉稳下来,叫人更加看不透彻。
凌忘渊挑眉反问:“我求你了么?”
沈棠嘴角弯出一个淡淡笑意:“没有求么?那你写给我娘的信怎么说?”
凌忘渊敛下眼没有答话,沈棠停顿一下,又正色道:“你的消息迟了,客栈中只剩些散落杂兵。”
“猜到了。”凌忘渊点点头。
自从魔教余孽在琼灵谷现身之后,魔教即将卷土重来的传言不胫而走,几乎在仙门中引起恐慌。
各家仙门连忙派出弟子四处搜索寻觅,试图对魔教之徒进行剿灭。然而,却始终并未找到丝毫蛛丝马迹。魔教余孽在那次侵袭琼灵谷之后,便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从此销声匿迹。
各家仙门几经搜索,均一无所获。
渐渐的,不少人开始质疑这些消息的真实性,对魔教的寻找也随之搁置。这其中,也只有墨幽谷和万剑宗,还并未放弃对其的暗中搜寻。
琼灵谷之事于外人而言是个秘密,参与过琼灵谷一役的两派弟子,均被要求对此事严格保密。两派都明知魔教藏匿中原,却苦于没有证据,又不得提及魔教曾经在琼灵谷的所作所为,两派只好默契的保持缄默,暗自调查。
而同样被保密的,还有沈棠的下落。
自从沈棠杀了白蘅芜,从万剑宗出逃之后,他便彻底消失在了大众眼中。一两年不出现,或许是为了避风头。但足足七年不见人影,那便有些蹊跷了。有人猜他是死了,也有人猜他是害怕与天下为敌,躲到了一个无人找得到的地方。
沈棠失去踪影,对他的一纸通缉,便就成了笑话。这数年间,也不是没人提出撤了那无用的通缉令。但又有人担忧,沈棠那祸害若是真的死了,倒也无妨。但若是他没死,这通缉一撤,他再出现为祸修真界怎么办?
熟识沈棠的人自然明白,想凭一纸通缉令就威胁到沈棠根本无稽之谈,可事实摆在眼前,沈棠的的确确失去了踪影,个中究竟有何隐情无人知晓。各方观点争论不休,最终,谁也说服不了谁,就此也搁置下来。因此,各大仙门对沈棠的悬赏并未撤销,但也彻底没了下文。
这通缉令于沈棠来说虽然无关痛痒,但却也着实为他行走江湖带来了些不便,这不,还特意去搞了个黑衣客的行头。
沈棠使了个术法烘干衣服,又道:“不过话说回来,魔教那帮人还真是沉得住气。我这么个杀法,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凌忘渊意味不明道:“就怕还魔教没有反应,正道倒已经开始盯上你了。”
根据墨幽谷接到的消息,魔教的势力如今已经悄无声息的渗透进入中原,借以商贾武行客栈等,人员庞杂密集之地作为藏身之所,隐没于市井当中。他们甚至猜测,上至达官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均有魔教的势力渗透。
江湖中事一旦牵扯进官宦权贵之士,便会格外棘手。而墨幽谷在对魔教一事的调查上,又近乎到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凌忘渊因此才会选择向沈棠寻求协助。
墨幽谷在江湖中行走多有不便,但沈棠就不一样。他行事无需顾忌,也懒得与魔教之人周旋,便提出以最极端的方法,找到就杀,杀到对方出面为止。
可不曾想,这一杀,魔教中人是损失不少,但该按兵不动的,照样按兵不动。反倒是沈棠的行为,竟引起了正派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