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那个祸害
可就在这时,林间骤然响起一阵短促的哨声。
沈棠胸口猛地抽痛,原本已到嘴边的话也戛然而止。沈棠霎时脸色惨白,不由踉跄一下,抓住了谢景离的衣袖才稳住身影。
谢景离扶着沈棠,急道:“怎么回事?”
沈棠转头看着黑暗的丛林深处,勉力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艰难开口:“……哨声。”
“哨声……”
谢景离轻声重复一句,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那哨声如鬼魅般再次响起,沈棠浑身又是一颤,但很快,一双手轻轻覆了上来,隔绝了所有声音。
那双手长得极好,掌心由于常年握剑生着薄茧,却也温暖无比。谢景离的掌心运起灵力,轻轻覆盖着沈棠的双耳,他的力道极轻,仿佛在他手下的是什么易碎之物。
沈棠他抬头看着谢景离,对方的眼中蕴含着柔和的暖意,嘴唇微微开合。沈棠此时听不见任何声音,但他能读出,谢景离对他说:“别怕。”
哨声很快停歇,谢景离却不敢轻易放开沈棠。很快,沈棠身后的黑暗中,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仿佛敲击在人的心底。
谢景离的目光越过沈棠,紧盯着前方,却在看清来人之后,露出惊讶的神情。
来人是楚零落,却又丝毫不像他原本该有的模样。楚零落身上宽大的衣袍已完全被鲜血染红,走动时更是牵动被炸伤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楚零落走出树林,他的周身散发着摄人的气息,目光呆滞而阴冷,令人望而生畏。
沈棠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正想回头,却被谢景离阻拦。谢景离朝他摇摇头,身后的流魄剑幻化一道剑影飞出,刺入楚零落肩胛。后者被剑影冲撞仰倒在地,却好似浑然未觉,挣扎片刻爬起来,继续朝二人走来。
谢景离不敢大意,护着沈棠后退几步。他低声念咒,流魄剑再次发出亮光,数道剑影掠出,在楚零落身前支起一座剑光屏障。楚零落被挡在屏障之后,仍维持着朝前走的姿势,一下一下,用身体撞击着屏障。
谢景离沉声道:“现身吧,子焕。”
一声熟悉的浅笑从楚零落身后响起,江子焕悠悠步出。他身披白裘,嘴边泛起笑意,指尖衔着一只黑竹哨,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姿态。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完这段剧情一起发的,但是下午要赶飞机来不及了,晚上或者明天早上应该还有一章~
☆、难断
江子焕在楚零落身侧停下, 把玩着手中的黑竹哨, 幽幽道:“景离,我劝过你莫要去落霞城, 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谢景离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黑竹哨上,冷冷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江子焕道:“不过是中了我这洗髓漱魂的绝魂之毒罢了,不过你放心,沈棠身上的只是半成品。这绝魂丹我炼了快十年,耗费无数心血, 真正的成品也只得了一枚。”江子焕若有所指地看向楚零落,笑道,“景离,你是第一个见证了师兄成果的人,运气不错。”
“十年……”谢景离轻声重复,难以置信,“原来这么多年,你一直在骗我。快将解药给我!”
江子焕摇摇头:“除了这绝魂丹一事, 别的我从未欺瞒过你。也罢,现在说这些,你恐怕也不会信了。要解药可以,将他交给我,我会替他解毒的。”
“不可能。”谢景离冷声道,“你要做什么就冲我来,为何将他牵扯进来?”
“牵扯?”江子焕轻笑一声,道, “你误会了。要说牵扯,你才是那个被无辜牵扯进来的人。”
谢景离惊讶道:“你的目的,是沈棠?”
江子焕大方承认:“是。”
谢景离问:“骗他离谷,给他下毒,你究竟想做什么?”
江子焕道:“你又错了,我并未给他下毒。”
谢景离怒道:“那他怎会——”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心中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江子焕不紧不慢解释道:“那毒本是下在你身上的,若非如此,又怎么能请动归隐七年之久的沈棠出山。我不过是写了一封匿名信,告知沈棠魔教重出江湖,或将危及你的性命,除非他愿意重出江湖。你看他多傻,只不过是一封真假未定的信件,但只要你有丝毫危险,他都愿义无反顾的相信,反倒让自己吃尽了苦头。”
谢景离的眼神微动,怀抱沈棠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他停顿片刻,又道:“可是,为什么……”
江子焕道:“为什么原本在你体内的毒,却到了他的身上?此事我却是不知。不瞒你说,那日昭玄山庄的哨声,本是用在你身上的。可我不知那毒已经被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还差点害了白公子,为这事,他埋怨了我好一阵。不过,此毒渗入血脉,无法觉察,非寻常法子无法转移,我倒是有些好奇,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
谢景离有些恍惚,若说沈棠有什么机会转移他体内的毒,恐怕也只有在地道里那一夜。那一夜他记忆全无,最初以为是魔气侵体所致,但现在想来,为何一觉醒来他便彻底恢复,沈棠却昏睡不醒,那天在地道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谢景离认真回想,脑中的相关记忆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白纱,看不见,也记不起来。他下意识动了些修为,试图强行突破禁锢。
那天夜里,他受祁承轩暗算,险些魔气侵体,后来,后来……
些许支离破碎的记忆逐渐从他脑中涌现,那层笼罩着他的白纱被揭开,残破的记忆碎片,却组成了一幅幅陌生又不堪的画面。
伴随着记忆涌入他脑中,谢景离脸色煞白,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竟然,曾那样对待他……
沈棠被谢景离护在怀中,听不见二人在说什么,但谢景离一变再变的脸色他却是看得见的。自他认识谢景离以来,他还没有见过谢景离露出如此脆弱又痛苦的神情。沈棠连忙握住谢景离的手,急道:“江子焕,你与景离胡说什么呢,别在我面前欺负我的人。景离你放开我,不就是个破哨子,我怕他不成!”
沈棠的声音让谢景离稍稍回神,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撕扯着,疼得发颤。
心绪震荡让他的术法出现破绽,江子焕终于找到机会,汇聚灵力朝楚零落背后一拍。楚零落眸中红光一现,长剑出鞘,一剑便将那屏障斩得粉碎。流魄剑被巨大的力道弹回,术法反噬让谢景离浑身一震,沈棠见状,更是不想再等,用了几分灵力破开谢景离的保护。
谢景离被他推得踉跄着退了半步,沈棠伸手去拉他,才发觉后者的手冰凉得可怕。
沈棠转身朝江子焕质问道:“你对我家景离说什么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江子焕摊手道:“时间紧迫,我也不想多言。沈棠,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是你乖乖听话,还是我用黑竹哨逼你听话,你自己选吧。”
沈棠眉梢微扬,正要开口,却被谢景离一把拉到身后。谢景离挡在他面前,用他从未听过,蕴含极度杀意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
谢景离的双目红得可怕,就算是江子焕也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沈棠同样一怔,他伸手在谢景离的脊背上轻抚两下,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安抚道:“景离你别担心,他若是能用哨声逼我就范,何至于等到今天。他想要的是我为祁承轩解封,但若我没猜错,我身上那毒只能短暂控制我的行为,却控制不了我的意识,他拿我没办法的。我说得没错吧?”
江子焕被点出了破绽,却也不慌,朗声道:“武圣大人果真聪慧。”
沈棠看了一眼江子焕身旁的楚零落,道:“你看似与魔教为伍,但从你将楚零落变成这幅模样便可看出,你与魔教并非同心。就像你告诉景离的那样,你的计划便是让我解封魔族,使落霞城坐实魔教匪徒之罪,进而率领正道将其剿灭,对么?”
江子焕敛眸未答,沈棠也没想等他的回应,接着道:“当然,这不过是你计划中的一小部分。若只是为了彻底覆灭魔教,你根本不需要做这么复杂的事情。你写信逼我出山也好,费尽心思嫁祸我也罢,这些事情看似是在帮助魔教,但实则是将我逼至无路可逃的境地。我很好奇,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或者说,我对你而言,有何作用?”
听了沈棠的问话,江子焕轻抚手中的黑竹哨,缓缓道:“其实很简单,还记得当初那位墨幽谷的长老么?”
“决明长老……”
江子焕笑道:“决明长老因为修炼圣巫术走火入魔,命不久矣。他炼制黑雾吸取精魂,甚至将你捉去试图施展移魂之术,为己续命。你难道就不好奇,他是从何处得到圣巫术残本的么?”
“是你给他的?”
“是我。”江子焕道,“我与景离幼年时曾不止一次跟随师父前往墨幽谷,那圣巫术的残本,便是我那时所得。我耗费了数年才破解其中奥秘,但有决明长老走火入魔为先,我不敢轻易尝试。因此……”
“因此,你选择利用决明?”
江子焕轻蔑道:“有一就有二,始终觊觎圣巫术的决明,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么?我将圣巫残本赠予他,并将这些年的收获尽数告知。我告诉决明,圣巫术中有一项续命之术,只要找到一个适合的容器,取其魂魄,加以炼化,便能修复自身残缺,甚至达到长生不老之功效。”
沈棠眼眸微动,沉声道:“你想要的就是这个?为求长生?”
“长生?呵……”江子焕无声的笑了笑,声音轻哑,似是在压制什么。
一阵冷风掠过,他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他用手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直到有血从指缝中渗出。许久,江子焕方才从那阵咳嗽中缓和过来,他轻轻喘息几声,“我要长生做什么……”他低头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掌心,又低声道:“我此生不求富贵,不求荣耀,更不求超凡出世,我毕生所求,不过是与心中珍视之人安稳渡过一生。可为什么,这样的要求于我而言都是奢求。呵,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不过是活下去罢了……”
谢景离喉头干涩,哑声道:“子焕……”
江子焕叹息道:“如你所见,景离,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可你也不该……”
江子焕道:“景离,这么多年,我费尽心思想让你忘记他,就是担心有一天我们会走到今日的境地。可你非但没有,反而越陷越深。景离啊,你始终不愿听师兄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