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一号缉灵组
念着念着,他突兀地打了个嗝儿,喉咙里泛起刚喝下去的汽水味儿,橘子味的。身上一凉,他低下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伸手抹了一把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臂,像是突然得了什么癔症,他急不可耐地撩起衣服,捞起裤腿。
瞳仁止不住地颤动起来,他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往外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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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惊风跟林谙奔到派出所,一眼看到那几个在马路边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群体,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过去。
“干什么干什么?不是都已经和解了吗?”其中一名记性好眼力佳的,老远就认出武功老太的儿子来,戒备十足地盯着他,带着兄弟们集体后退一步,“欺负起人来还没完没了是吧?”
陆惊风摆摆手,一口气还没喘上来,被林谙争了先:“刘泉呢?”
“找我们老大有事?”小混混顾左右而言他,以为他们胡搅蛮缠又回头兴师问罪,打起马虎眼,“他忙,有什么事跟我们说一样的。”
“跟你们说不上。”陆惊风最怕遇见这种不配合的无知群众,具体什么事又不能敞开了说,只好临时扯谎,沉吟,“我妈……”
一提老太太,这群人如临大敌,目露惊恐,生怕贵母又犯了什么病赖上他们,结结巴巴:“你妈……你妈又咋了?”
“我妈想请你们几个吃饭!”人命重要,陆惊风闭着眼睛就把魏菁菁给卖了,解释道,“她回头琢磨出不对来了,不该下狠手欺负你们小年轻,良心过不去想赔礼道歉!”
混混中年纪最小的那个,看着还未成年,满腹委屈哇一声哭出来,“都不信我们,都不信!没人信,连警察都不信!啊!看看,自首了吧!真该录个音当证据……”
“唉,我就说了一句老不中用的,肩膀就脱臼了。”
“我更惨,我啥也没说……”
几个人比窦娥还冤,凄然悲怆,抱成一团,头抵着头互相安慰了几轮。
陆惊风这边已经急出苦笑:“冷静下来没?冷静了快告诉我你们老大在哪儿。”
小混混们矫情起来,异口同声:“没有!伤口疼,无法冷静!”
陆惊风:“……”
额角青筋浮动,他想跳起来破口大骂:再磨叽,再磨叽你们就看不到你们老大了!
林谙按下暴躁的陆组长,拉了拉他的臂弯,神色凝重,示意他往街对面的砖红色建筑看。
汉南现在所有新建的公共厕所都是砖红色,不知道市政府的那群领导们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设计出这么个半圆形的建筑,乍一看像个晦气的坟墓。
此刻,“坟墓”那黑洞洞的拱门里,正往外透出一股子不祥的气息。
☆、第 54 章
“这棵盆栽的位置刚开始应该不在这儿。”陆惊风站定在公厕门口, 来回看了两眼,伸手爱抚了一把那棵挺拔的平安树,弯腰屈膝,想将其推远至左侧,笨重的陶盆岿然不动,于是扭头招手,“杵着当棒槌?过来搭把手。”
“怎么了吗?”林谙抱着双臂, 欣赏着他脖颈边那条因用力而异常遒劲的青筋,不疾不徐地踱过去,“你还懂风水?”
手上顿时一轻, 陆惊风摇摇头:“风水另说,从奇门遁甲的角度看,它恰恰挡住了生门,聚阴囚祟, 邪灵回转不得出。大凶。”
林谙:“……”
这种出任务的特殊时候能不能挑点吉利的说?业内规矩呢?
似乎是看出来组员在想什么,陆组长拍拍手:“你不觉得这树一挪, 周围的气息不那么压抑了吗?”
“大概吧。”林谙说不出什么具体的感受来,只觉得呼吸貌似顺畅了一些,他迈开长腿,往男厕所的方向走。
刚迈进拱门两步半, 背影一僵,发觉不对劲,迅疾回转,身后已经雾蒙蒙一片, 不见熟悉之人的身影,当即眉头一锁,心下一沉,意识到——入瓮了。
瞬间警醒过来的还有陆惊风,他其实紧跟在林谙身后,不过是眨了眨眼,一臂之遥的大活人倏地凭空蒸发了。
幻阵。
陆惊风按下不规则跳动的心脏。
小团体总共有七个人,显而易见,自杀的那个成了恶灵,第一次出手就收割了五条性命,为什么独独留下一人迟迟不动手?是不是留着活口做诱饵,等着某些傻不愣登的缉灵师循着线索一路追查自己送上门?
前方就是男厕,里面突兀地传出男人微弱颓丧的哽咽,近乎绝望,好似已经啜泣了很久很久,但都被雾霾阻隔,这会儿才得以飘进来人的耳廓。
懂得先发制人的对手都是不容小觑的狠角色。
陆惊风直起腰板,抿了抿唇,下意识从裤兜里掏出压缩成薄薄一层的绷带,缓慢展开,边往里深入,边往左手及小臂缠上绷带。
他这会儿头脑无比清晰,甚至只有一个念头:姓林的你在哪里?
越靠近男厕的窄门,空气越冰冷潮湿,一股黏腻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尿骚迎面扑来,陆惊风晚饭刚喝了酒,胃里不适,抬手捂住口鼻,怕引起生理性呕吐而影响战斗力。
洗手台,镜子,天窗,整齐排列的便池,空无一人。
嘀嗒嘀嗒,液体滴落敲击瓷砖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无比清晰生脆,陆惊风凝神谛听,判断出声音是从里间传来。
他全身心戒备,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两道黄符,一间一间,挨个儿用脚尖推开隔间木门,等搜到倒数第二间时,他停下了脚步。
蜿蜒的血水正从门底的缝隙中淌出,一点点往他的鞋底蔓延。
“刘泉。”陆惊风开口唤了一声,没得到回应。
他往左边横移一步,那条血水似是有生命,也跟着调转方向往左,他往右边一步,血迹又顿住流势立刻盯上来。
“跟我玩什么小把戏?”陆惊风眯起眼睛,冷哼一声,急急后退两步,指间符咒贴地飞出,直接掀起了两块一米见方的瓷砖,彻底截断血流方向。
动静不小,刹那间碎石遍地,与此同时,面前的隔间里传出支吾挠门的声响,伴随着“喀喀喀”的怪异人声。
又是一记黄符,陆惊风直接炸开了隔间紧闭晃动着的门。
惯性所驱,贴着门的人影倒下,迎面朝陆惊风砸过来,知道这就是要救的人,陆惊风不闪不避,先接住再说。
怀抱着人低头一看,心下大骇,差点脱手又给甩出去。
“我操。”
只见刘泉面目全非,浑身抽搐,整个儿泡在了黑红的血里,全身毛孔在渗血,喉咙里也咕噜咕噜翻腾出血水,他被呛堵得说不出话,只能双手掐着脖子发出‘喀喀喀’的求救,不住地蹬着双腿,瞪着黑黢黢的眼珠,惊恐而又绝望地对上陆惊风的眼睛。
陆惊风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流出这么多的血,一点点放出来似乎永无止境,他也不知道该按住哪里才能止血,一时竟然有点手足无措。
刘泉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濒死关头逮着人就当救命大侠,双手拼命攀上陆惊风的肩膀,想让他带自己出去,血手把陆惊风的白色短袖抓出一道道凌乱肮脏的皱褶。
“放心,我会救你的。”陆惊风竭力安抚这个可怜又可恨的混混,忽而身形僵住,他一扭头,对上一根洁白如玉藕的手臂。
刘泉此刻就是一血人,怎么就这一截臂膀这么干净?
再细看,手臂的腕子上,散布着几道深可见骨的划痕。
电光火石间,他高速运转的大脑里刷地闪过方才张祺给他发来的两份个人信息,其中一份死亡报告显示——死者,张梓羽。死因,割腕导致失血过多。
稍微联系一下……
那条手臂眼看就要环上脖子,下一秒,陆惊风眼疾手快地一把将怀中的人扔了出去,连着跳开数丈。
“你不是说……”“刘泉”还未落地,就先无视重力浮了起来,前半句还是男人阳刚的声音,后半句就阴柔下来,成了哀怨的女声,带着哭腔,“会救我的吗?”
陆惊风:“……”
“我可以给你超度。”他按了按眉心,指尖未干的血渍染上眉间白皙的肌肤,俊秀中显出几分昳丽,“前提是,你得乐意。”
“超度?”“刘泉”嗬嗬笑了起来,慢慢褪下伪装的皮相,露出女人及腰的长发和苍白秀丽鬼气森森的脸庞,“我还没杀够,怎么能走?”
她的声音又换了,区别于刘泉的另一种温柔的男嗓。
陆惊风面上结冰,神情冷淡:“六条人命,还不够?”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张梓羽仰起脸庞,痛苦吼叫,不同于其他大多数恶灵,她的形态维持着死前最体面的样子,一身白裙,清丽淡雅,像一朵盛开的栀子花。
只是此刻,花瓣淬了血,花蕊浸了毒,满目疮痍。
“那你还想怎么样?”陆惊风问。
“让那些人一个个都付出代价。”张梓羽莞尔,“那些空口白牙造谣诽谤的喷子,那些闲来无事习惯性跟风踩两脚的盲众,都是逼死我的罪魁祸首,我会让他们全都不得好死。”
“如果算上凑热闹随手发条弹幕的路人,那可就太多了。”陆惊风调动内息,抽出随身携带的所有符咒,“按理说,你新亡未久,头七还没过,不可能短短时间内连杀五六人,谁帮你法力暴涨的?”
“你想知道?”张梓羽轻轻一挥手,一阵劲猛罡风袭来,陆惊风屈肘护头,被逼退至墙角。下一瞬,冰冷的手抚上他的喉结,细细摩挲,“等你死了,自然就知道了。”
陆惊风一咬牙,堪堪要念起言灵逼出业火,张梓羽歪了歪头,古怪地勾起全无血色的唇角,“咦,你的心上人赶来了。”
心上人?我有这玩意儿?
别跟单身狗开这种奇奇怪怪的玩笑!
趁她分神,陆惊风见缝插针地给她光洁的额头贴上了引雷符,颈上同时一痛,颈骨嘎嘣一声,岌岌可危。
符咒尚未发挥作用,门口雷厉风行地杀来一人,信手丢出一件物什,张梓羽本能地松手躲开,那东西砸在墙壁上发出玉石碰撞般的泠泠脆响,滚落到地面,同时那道人影闪至跟前,一把攥住陆惊风的手臂,将他拉至身后。一口气未喘匀,来不及肉痛,起手又是一个简洁的手决,一声怒吼,冥兽大清现了身,尾巴环住二人,翘首弓身,拉开进攻的架势。
“轰”地一声,引雷符炸开,难以为继的灯泡摇摇欲坠地彻底熄灭,厕所陷入黑暗。
“你刚刚丢了什么?”陆惊风哑声问,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形状,灯光下泛着熟悉的光芒,貌似是……
“身外之物。”林谙故作淡定,心中泣血,声带颤抖,默默把情急之下抓着东西就扔的自己骂了一万遍,他借题发挥,趁机揩油,“拉住我的手,别又走散了!没第二件传家宝救你!”
陆惊风愣了愣,心里有愧,只好任他拉着无作为。
两手交握,掌心相对,林谙的手心一如既往地湿冷沁骨,丝丝落落的凉意游走在指尖,顺着神经末梢直达中枢和脊髓,上升至大脑的中途拐了弯,往胸口蹿去。陆惊风心跳怦然,指尖轻颤,黑暗中视觉受阻,触觉因此达到顶峰,把那一点异样的敏感放大至无数倍,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拇指指甲划过对方虎口,林谙以为他要抽手,连忙加大力道,惩罚性地紧了又紧。
彼此镶嵌的十指贴得严丝合缝,陆惊风被勒得指尖发麻,手心灼热,血液不流通,指骨都快被捏碎了。林谙常年健身,撸铁撸得力大如牛,这会儿如果有空松开瞅两眼,就会发现陆组长白皙的手背上已然被勒出了霸道深重的红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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