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一号缉灵组
林谙笑起来:“这次怎么不跟我比谁手劲儿大?”
陆惊风紧绷着全身肌肉, 克制地翻了个白眼:“累,不想浪费力气。而且你腿疼,让着你。”
“这算是伤员福利?”林谙放松了钳制,得寸进尺地抬起手, 反复呼噜起陆惊风有点扎手的短寸,甚至往颈后那片软肉捏去。
陆惊风挣得空隙抬起身,没好气地挥手拍开那只兴风作浪的手,一脸的镇定自若:“你把这看做是组织上照顾伤员情绪就好,毕竟这点工伤,也报不着。”
林谙瘪嘴,不置可否,面色苍白,眯缝着眼睛歪在沙发靠垫上,看上去尤为惫懒,他屈肘支着下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张氤氲着水汽的脸——烧水前陆惊风第一时间先洗了把脸,把几近干涸的血渍清理干净,没来得及用毛巾擦干就赶过来搀扶林谙坐下,这会儿眼睫处仍残留着薄而浅的湿意,眉眼润泽,如琢如磨,儒雅的基础上又平添几分少年才有的灵动。
林谙察觉到,方才的拥抱显然在他身上产生了一些奇妙的化学反应,原本白皙如玉的脸颊两侧此刻竟泛出可疑的红晕,云霞一直延伸至耳畔鬓角。
这一发现让他的内心翻涌出欣喜和雀跃,为他接下来冒险的举动提供了莫大的勇气。
陆惊风烧了水,泡了杯不知道何年马月收藏着的乌龙茶,热气腾腾的玻璃杯被托盘客气地推至跟前。
林谙吸溜了一口,廉价的茶叶香气扑了满脸,实在不喜,于是不动声色地把杯子放回原处,动作间,灼热的目光毫不避讳地锁定在陆惊风脸上,忽然开口问:“知道脱敏疗法吗?”
“什……什么东西?”
是个人被他这么盯着都会感到不自在,陆惊风破天荒地有些局促,伸手摸了摸沁出汗珠的后颈,坐在沙发边缘,机械地调出脑海中的知识,回答:“听说过,心理学上一种治疗手段,一步一步由浅入深地克服心理障碍,类似于……温水煮青蛙吧。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你有心理疾病?没事,我并不惊讶,你不用不好意思。”
林谙:“……”
林谙:“我看起来心理上很不正常?”
逮着机会就皮一下,陆组长喝着茶笑而不语,掰回一城很是得意,连坐姿都放松很多,大腿翘二腿,十分潇洒。
“脱敏疗法的疗效因人而异,你属于适应较快的那种。”林谙看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看,我现在牵着你的手,你也不会表现出刚开始那种特别激烈的抗拒。”
闻言,陆惊风悚然一惊,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正四平八稳地被攥在林谙掌心,更可怕的是,他都说不出来是什么时候被握住的。
眉心一跳,他触电般缩回手,在裤缝上使劲蹭了蹭。
“因为你的注意力都放在刚刚那个拥抱上面,自然而然就对牵手的敏感度降低了。”林谙一本正经地解释。
“这都是谁教你的小手段?我就是一时走神没注意。”陆惊风哭笑不得,心如擂鼓,面上却强装淡定,“有时间琢磨琢磨案子,少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花费脑细胞。”
“乱七八糟的事情?”林谙双手交叠放在脑后,枕在掌心,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在谈论天气阴晴,“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叫乱七八糟?”
陆惊风侧对着他,他原本想起身去捧茶杯,直接被这话钉在当场,脊背的线条凝固在半弯不弯的状态,显透出来不及掩饰的错愕。
周遭突然静谧下来,落针可闻,空气停止了流动,啄着羽毛的肥啾也蹭地竖起了小脑袋,滴溜溜的小眼睛朝这边探望过来。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扯得无限长,突如其来的自白很容易令人产生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陆惊风霎时间的思维一分为二,一半在置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一半已经沸反盈天地叫嚷起来,屁滚尿流地进入一级紧急备战状态。
他说喜欢,喜欢一个人,这句话无主语无宾语,模棱两可,含糊不清,兴许是我会错意,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陆惊风至此还在尝试最后的挣扎,颇有些阿Q精神地臆想,把自欺欺人发挥到极致,深吸一口气,狼狈地干笑了两声:“你这是在我身上试验追求小女生的技巧?哈哈哈,林少想多了,一张脸就可以搞定的事何必搞得那么复杂。”
气氛尴尬到窘迫的境界。
“你在说什么?”林谙却像是看不懂他特意抬过来亲手铺好的台阶,依旧我行我素地打直球,“哪来的小女生,逃避没用,我对你的心思早就不单纯了,这个坏消息,你总不会到现在才意识到吧?”
什么叫心思早就不单纯了?我对你可是单纯的革命友谊!
陆惊风几乎一口老血吐出来,腾地站起身,满脸通红地斥道:“荒唐。达尔文进化论准你一个大老爷儿们跟另一个大老爷儿们谈喜欢吗?”
老干部不光生活作息僵化守旧,连思想也传统得可怕,否则也不会自从得知林谙是林汐涯的那一刻起,就避之唯恐不及,这么多年来,陆焱清的那则预言简直就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刀,令他成日担惊受怕——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真弯了。
陆惊风懂事得早,在炎凉世俗中摸爬滚打,从小就明白小众者不被主流接受的悲哀,特殊人群要么备受照顾要么备受歧视,这两个极端都不符合陆惊风自小的中庸理念,他的追求就是试着做人群里最普通的那一个,如果可以选择,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他想跟平常人一样把这些都过一遍。
然而活到近三十岁,陆惊风隐隐开始意识到哪里不对,主要体现在清心寡欲上。女人他不感兴趣,取向不明的男人他避如蛇蝎,情感纠葛更是从不与他沾边,电影里读物里哪怕心灵鸡汤里,满世界都在讴歌热烈如火的爱情,但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陆惊风还真就不知道,所谓没有经历过就没有话语权,如此参照,这年头早熟点的小学生都比他有话语权。
后来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这样一句话:爱情,首先是一种本能,要么生下来就会,要么永远都不会。
他估计自己差不离就是后者,不过也挺好,那就一个人瞎几把过呗。
但林谙始终是动摇这个推测的可怕变数。
“达尔文他老人家的意见我可管不了。”林谙晃晃悠悠跟着站起来,与陆惊风面对面,一寸寸拉近距离直到鼻尖相触。
暧昧的气息瞬间变得犀利,涌动的气流中暗含侵略性。
陆惊风一个激灵猝然后仰,但林谙的速度比他快,捏住他的下颌就不管不顾地吻了下来!
口腔内冷不防就被冷冽的唇舌和茶香溢满,陌生的气息迅疾地攻城掠地,犹如秋风卷落叶,势不可挡,顷刻间侵袭了力所能及的每一处角落,从上颚到舌底,用专属津.液一一进行霸道的标记。
“!”
还没从“不单纯的心思”里缓过神,就兜头砸过来一记生猛的强吻,不啻于左边脸挨了一巴掌,还没来得及呼痛,右边脸又挨了一巴掌,直把陆惊风抽得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摇摇欲坠。
林谙伸手稳稳地扶住他的腰,并本能地把他往怀里揉。
这个吻毫无技巧可言,粗暴笨拙,生涩的很,但却轻而易举地刺激起脑髓深处最强劲的电流,疯狂地沿着中枢神经席卷全身,连指尖都被电得麻痹。
男人强健有力的心跳穿透肋骨和皮肉,炸在陆惊风的耳边,分不清是谁的,但这个夸张的频率足以让人羞赧到从恍惚中惊醒。
这……这可真是,糟糕透了。
过了两秒,或许更久的时间,陆惊风用犬牙紧咬自己下唇,刺痛令他从昏天黑地的热烈里强行抽离,虚脱的手腕汇聚起力道,推开对方紧贴的胸膛,把自己生生从温热的怀中拔出来。
“你疯了?”表面一度稳如老狗的陆组长这会儿一开口,尾音不知道颤抖着飞到哪个八度去了,用力掐了掐眉心才勉强镇定下来。他警惕地退到安全距离以外,插着腰扶着墙,平息胸中那股恼羞成怒的邪火。
“我没疯,而你,也并不是毫无感觉。”林谙直起腰,喘息粗重,眼周晕着不正常的殷红,他一点一点绽开笑容,食指与中指并拢,回味般摩挲起还沾着晶莹水光的嘴唇,以胜利者的姿态扬了扬下巴,“你刚才,回应我了。”
陆惊风头皮都炸了,矢口否认:“你的错觉。”
林谙也不与他争辩,摆摆手:“错觉就错觉吧,下次再试。”
谁他妈的要跟你再试?!陆惊风一气之下转而面壁,红着耳朵兀自降温,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上手武力镇压伤残人士。
林谙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先别难为情,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过了好一会儿,陆惊风才闷声闷气丢出一个字,“说。”
“我的手机没电了,在外套口袋里,待会儿你给充个电。充完电,开机,密码是我到天字一号缉灵组报道那一天的日期。开机后翻到紧急联系人,第二个号码就是我爸,你给他打个电话。”
“要我给林观主打电话?”陆惊风面露古怪,目不斜视,“干什么?跟他告状你儿子胆大包天强吻上司?”
脱口而出这句话差点让他嚼了自己舌头。
林谙揶揄地瞥了他一眼,“你要是这么想帮我早日出柜,也不是不可以。而且对象如果是你的话,估计他们也没话说,毕竟就连我的命,也都是你顺手给的。”
陆惊风:“……”
“打电话告诉林天罡,就说他儿子一不小心,给式兽休了个假。”林谙一只手撑在墙上,说话的声音低了下去,“这么说,他应该就懂了。”
“你怎么不自己打电话给他……”
“惊风。”林谙忽然轻声唤,“提前给你打个招呼。”
语气突然诚恳,陆惊风抬起眼帘,扭头,“啊。”
“我可能要晕了,你接住。”
“?”
话音一落,高大的身躯就迎面直挺挺地倒了过来。
☆、第 58 章
坚硬的额头呈自由落体砸在肩窝上时, 陆惊风的意识有一瞬间的空白,想也没想就张开怀抱接住沉重的身躯,条件反射般并拢二指,按在了对方颈侧的大动脉上。
凝神感知,冰凉光洁的肌肤下传来缓而慢的跳动,跳一下,顿一下, 虽然微乎其微,但尚算稳定。陆惊风脑袋宕机,有点摸不着北, 两秒钟之前还有说有笑,五分钟之前还欲行不轨并成功付诸实践的某恶霸,怎么说晕就晕?还晕得如此利落干脆?
时机掐得如此得天独厚,怕不是一时冲动事后反悔, 无颜正视自己丑陋的行径所以直接装晕,先避为敬?
陆惊风面上闪过一丝狐疑, 在经历了猛掐人中、耳边咆哮、捏着肩膀疯狂摇晃之后,林谙紧闭的双眼没有丝毫吃不消要睁开的迹象,从那两瓣褪去血色白得惊心的嘴唇上,陆惊风终于得到确认, 此人的确是凭自己本事亲完就晕的。
于是有些心虚的陆组长这才手忙脚乱地依照叮嘱,给林父打了通电话,转告了林谙的临终,昏迷前暗号似的留言, 林父一听,立马嗓音都变了,问了地址就要赶来接人。
陆惊风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大惊失色,忙说不用,声称林先生因公受伤,理应由他主动将人送回。撂了电话,他掏出手机,出两倍价火速订了辆离得最近的网约车,背起人就撒腿往楼下跑,那冲刺的架势,几乎奔出虎口逃生的速度。
网约车的司机候在楼下,刚彬彬有礼地打开双闪,摇下车窗,招呼还没打,副驾驶上就被塞进了一具不知死活的男性躯体,心脏猛地一跳,说话都结巴:“这人……去去去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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