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一号缉灵组
对目前的天字一号缉灵组来说,实力强比什么都重要。在绩效和破案率面前,在年终奖和房贷面前,其他都算个屁。
这么一想,这位新组员的加入简直就是雪中送炭,有了他,小组想要重振雄风,指日可待!
越想心里越美滋滋,陆组长觉得邢泰岩总算靠谱了那么一回,掏出手机就想发一通溜须拍马的感谢信。
短信刚编辑到一半,走廊里转了个弯,半边身子就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狠狠地撞了一道,直撞得他肩膀发麻,手机脱手,飞出去老远。
番茄鸡蛋汤当即洒出来一半,几片葱花沾上衬衫的前襟,随着重力在纯白的布料上蜿蜒出几道油乎乎的小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没事吧?”中年医生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戴着副瓶底厚的高度近视眼镜,他连忙把手机捡回来,满脸歉意,“紧急剖腹产,我赶着去做手术。您看看手机摔坏了没。”
陆惊风皱着眉掸了掸衬衫,接过手机,抬头的时候,瞥见对方面皮底下与脖子的相连处,有一圈浅浅的红痕,面色倏地一变。
医生见他脸色不虞,又是挠头又是搓手,加上要赶着去手术室,语气有些焦急:“先生,要不我给您一个联系方式,您的手机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或者衣服要送去干洗,都由我来赔付?”。
陆惊风瞥了一眼他的胸前挂着的名牌,面色恢复如常,和气地摆手:“手机就蹭破了点外漆,便宜衣服搓搓了事。还是手术重要,快去吧医生。”
那人连连点头,说了好几句抱歉,又道了好几句谢谢,才跺着碎步子小跑着离开。
陆惊风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等转回病房,他放下饭盒,对床上躺着闭目养神的人说:“林大爷,快填饱肚子,等着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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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整。
隔壁病床七个月身孕住院保胎的大婶突然发作,羊水提前破了,满床的被单全都湿透,抱着大肚子在床上痛得哭天抢地。
她那老公光看面相就知道是个胆小畏缩的,狂按了几下护士铃就抱着头满屋子打转,嘴里念念有词一通,什么佛祖菩萨耶稣上帝真主阿拉,甭管什么宗教,全都拉来临时充数。
“个杀千刀的,你离我那么远作甚?老娘生孩子这么疼都是为了谁?!还不快过来!”大婶就算疼得死去活来,教训懦弱丈夫的力气还是有的,扯着嗓子怒骂。
可怜的男人一被骂就缩起了肩膀,哆哆嗦嗦地走近了些,被老婆一把薅了过去,一波阵痛来了,就被揪着头发疯狂乱甩。
病房里一下子成了男女混合嚎叫。
林谙捂住耳朵,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直想冲过去把两人的嘴用泥巴给封死。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值班医生跟护士长总算赶了过来,陆惊风拉开一角床帘。
不出所料,今晚的值班医生就是走廊上撞他的那个。
“就他?”林谙歪着头,从缝隙里看出去。
陆惊风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
“剖吧,你这算早产,顺产的危险可是很大滴。”医生随便溜了一眼,直接提出建议,还不忘恐吓一番,“看看,羊水都快流干了,再不剖孩子就闷死在里面了。”
“不行,说什么我也要顺产,医生你别吓唬我,我心里有数……”大婶掐着老公的手臂,疼得脖子上那根青筋涨起老高,却仍然坚持己见。
医生跟她说不通,转头问老公:“家属,你怎么说?”
“剖剖剖……还是剖吧老婆,我担心啊……”那男人一听有危险,吓得肝胆俱裂,一咬牙,这辈子就硬气了这一把,“剖!听我的!医生,咱们剖。”
那产妇此时就是不依也没了话语权,家属直接替她做主签了手术同意书。
“行,那护士长你去准备手术室,赶快把人推过来吧。”
背过光,医生扶了扶眼镜,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十点差一刻。
他舒了一口气,一抹得逞的冷笑一闪即逝。
“他会掐好时间,让那孩子在十点二十准时出生。”陆惊风合上床帘,“一个八字纯阴的孩子就这么人为产生了。”
“你们缉灵局不是驱鬼缉灵吗?怎么连活人也管?”林谙低头玩起手机,随口提醒了一声,“那个医生,是个活的,归重案组管。”
“有时候活人的执念更深,比阴魂恶灵更可怖。那边一时半会儿管不了,就这么放任不理,这世道不得大乱?”
“怪不得你说你们组绩效低下,合着都是组长爱多管闲事。”林谙冷声讥讽。
陆惊风笑了笑,也不辩驳,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一卷泛黄的旧绷带,绷带的边缘已经被磨得毛糙脱线,他用牙齿叼住一端,拉紧,右手慢慢地给左手缠上。
“你手怎么了?”林谙从微信聊天里抬起头。
陆惊风难得的没有有问必答,只是扯了一个苦笑,比哭还难看。
交浅不言深,这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
林谙垂下眸子,不去深究。
叮咚一声,微信里邢泰岩回了消息。
【邢太严】:你居然不知道天字一号的陆惊风?这些年林老爷子是把你扔进深山老林闭关苦修了吗?
【不姓林】:呵。再提林天罡。恩断义绝。
【邢太严】:得,你们父子两的事我不掺和。不过我还以为你是知道陆惊风这号人物,才答应去的天字一号缉灵组呢。啧,你们组长当年可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等等,我给你个提示啊。
“11楼手术室。一起去?”陆惊风缠完绷带,把衬衫的袖子放了下来,遮住。
他摊开手掌,一小簇蓝色火苗飘飘忽忽地从他食指指尖升起,一开始还掌控不到位,时而火光大胜,时而又哔剥一声熄了,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稳定下来。
林谙盯着那点妖异的火光,和火光映衬下那张沉静的侧脸,一线熟悉感在心头萦绕,若隐若现,总觉得哪里似曾相识。
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这次是言简意赅的四个字
【邢太严】:焚灵业火。
☆、第 6 章
陈景福今年四十三岁,掰着手指往上数三代都是茅山道士,修炼一辈子,干的尽是走阴镇宅看风水这些营生。
这种营生不好做,陈家太爷爷那会儿,还算有些天赋异能,在风水圈名声大噪,鲜亮一时,但越往下传,子孙后辈就越废柴。一代不如一代,等传到陈景福父亲的时候,基本上就成了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靠一点皮毛勉强维持生计。
陈景福小的时候还曾经跟着学了点边角料,后来上学上出了名堂,就弃道从医,顺风顺水地当了一名三甲医院的产科医生。对这他也挺满足,每天迎接新生命的诞生,也是功德一件。
本来他以为自己的人生会一直这么幸福又顺遂地过下去,灾祸却如同觊觎已久的猎豹,在前年突然跃出,一口咬住了他的咽喉。
变故一开始,发生在他唯一的儿子早晨刷牙时的牙龈出血,再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演变成持续不断的发烧,淋巴和肝脾的肿大,最后呕吐频发、皮肤出现绿色的可怕硬块,捱到这一步,他天真可爱的儿子也早就因为化疗,失去了乌黑茂密的头发。
病危通知单开始像雪花般密集地飘到他手上,纸张很薄,也很轻,很难想象上面居然能承载生命。
医术解救不了他的孩子,陈景福才想起祖传的茅山术。
他把乡下的祖屋翻了个底朝天,就只失望地翻到几本残破的经书,从头翻到尾,也没看到期望中的起死回生之术。他不甘心,掘了太爷爷的坟,在枯骨堆里找到一根玉简。
当天晚上,他枕着玉简睡觉,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位无脸人告诉他一个法术,可以通过养小鬼,取阴魄还阳魂。
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陈景福心惊胆战地照做了,第一个孩子死的那天,奇迹在翌日清晨敲响了他家的门,他的宝贝儿子从休克状态苏醒了……
“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生错了时辰。”
男人一身满是皱褶的白大褂,静默地站在保温箱旁,箱里柔和的蓝光投射在他冰凉厚重的镜片上,使人看不清底下掩盖着的目光。
保温箱里,红彤彤的婴儿被粉嫩的襁褓裹着,因为早产,眼睛还没睁开,肺部功能还没发育健全,小巧的鼻子里插着氧管。也是个男孩儿,此刻正无意识地吮吸着大拇指,甜美又安详。
陈景福背着手站了一会儿,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尽心尽责的医生,特意过来照看脆弱的早产儿。
托管间监控的线被剪了,护士也被打发去查房,他慢慢伸出双手,把孩子轻柔地抱了出来,动作间甚至带着点虔诚和温情。
就差你一个了。
他面带微笑,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提前自心间溢了出来。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缠绵病榻瘦成一把骨头的儿子伸了个懒腰,面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然后他抖擞精神下了床,没有任何人的搀扶和帮助,自己穿衣洗漱整齐地坐在了餐桌旁,揉着饿扁的肚子对他妈撒娇:怎么早饭又是速冻水饺。
嘿,该让孩子他妈闲暇时候去报个烹饪班了。
陈景福心里合计着,手下越发从容,不紧不慢。婴儿实在太小,不懂挣扎,捆绑的手续也免了,于是直接按住孩子的手脚,拿出分魂针,对准了眉心。
针落下去的一刹那,他闭上眼睛,感受到从所未有的宁静。
然而空气中并没能传来意料之中穿透皮肉的声音。
手腕却忽地被折了一下,卸了力。
“噫,这么小一点的初生儿,你怎么下得去手?身体里住了鬼,人性也被蚕食了吗?”一道清冷的男音冷不丁地在耳边嘲讽。
陈景福猛地睁眼,还没来得及将人看清,腰上就被狠狠踹了一脚,感觉肾都被踢裂了,整个人斜着飞了出去。
“是你。”他扶着眼镜撑起来,记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走廊上相撞的那个。
陆惊风把婴儿小心翼翼地放回保温箱,转过身,居高临下,“收手吧陈医生。”
那眼神很古怪,陈景福居然在里面读出一点怜悯的味道。
还有他刚才说的,身体里住了鬼是什么意思?
没待他细想,脑仁突然剧烈震颤了起来,嘎吱嘎吱,像是有什么蠢蠢欲动的东西在一点一点啃吸着他的脑髓,与此同时,心底升起一道暴虐的声音:没用的东西,去啊,去把阴魂抢回来啊!你不要星星的命了吗?
星星是他儿子的小名。
是啊,星星还在重症监护室苦苦支撑,他怎能就此放弃?
陈景福被戳中死穴,麻溜儿地从地上爬起,梗着脖子,不管不顾地朝保温箱扑了过去。理智在那道声音的驱使下,全线崩盘,他掏出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术刀,朝挡在保温箱面前那男人的心口扎去。
陆惊风不闪不避,眼神一凛,抬腿又是一脚。
对于正常的活人来讲,受过专业训练的缉灵师在打架方面,那就是仰望的存在。
这次踹在了胃上,陈景福哇的一口把晚饭吐了个干净。
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某种疯狂的暴走状态,趴下了又爬起来,就算口吐血沫,也不停地叫嚷着进攻,嘴里语无伦次地叫嚣着:“给我,给我,给我,把孩子给我。”
陆惊风觉得再这么踹下去得出人命,直接对着他后颈来了一记手刀,人应声昏迷瘫倒。
林谙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陆组长架着个大汉往安全出口走。
“你干什么?”他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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