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深渊捧玫瑰
这个厅里的人仿佛受到召唤一般,都停下了对话,向着大厅的方向看了看,然后提起脚步向大厅里去。
迟朗夹在人群中,有些不知所措,他想问问勒斯接下来的步骤是什么,就看见一个穿着小丑服的人极为灵活地穿梭在人群里,很快消失不见了。
从那身材和身高来看,是勒斯无疑了。
下一刻,谢菲尔德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谢菲尔德在人群里永远显得那么突出,他拿着那把长剑,走得不急不缓,脸上似乎还挂着笑意,和迟朗擦肩而过。
迟朗觉得自己这身装扮的确有点滑稽,谢菲尔德没认出来也是应该的。
谢菲尔德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转过头来看了迟朗一眼。
他们身旁不断地有人走过去,耳边是像蚊子嗡嗡一样的说话的声音,在这种嘈杂而所有人都显得忙碌的时候,迟朗竟然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谢菲尔德开始往回走,然而他只是目不斜视地往回走,再一次和迟朗擦肩而过。
迟朗转过身,看着谢菲尔德走到桌前,将长剑收回了鞘中。
他感到了一些失落,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这个时候和谢菲尔德见面,准备往大厅去找一找勒斯。
“不等等我吗?”身后传来谢菲尔德的声音。
迟朗顿住了脚步,他再回头看时,谢菲尔德已经将剑别在了腰间,他又将手上的白手套摘了下来,微微弯身,向迟朗伸出了手、
——“不想和我一起去看看歌剧吗?”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迟朗甚至能看清上面细小的纹路。
迟朗望着那只伸出来的手,他其实心里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这种氛围下,他却下意识地问:“一张票不是应该只有一个座位吗?”
迟朗觉得自己这句话破坏了气氛。
“很多人只是进来参与‘知识之殿’的,会有很多空座位,而且,就算只有一个座位……”谢菲尔德微微笑着。
迟朗还在纠结座位的问题,他仔细想了想两个人怎么分一个座位的问题,喃喃道:“……只有一个座怎么办,我站着也很奇怪,难道要我坐在你身上,不不不,这更奇怪了……我还是去找勒斯吧。”
谢菲尔德将手伸高了些,似乎被愉悦到了,连眼梢也带着笑意:“我的座位在单独的区域,可以坐下两个人……但是如果你想坐在我身上,”
他顿了一下,笑了笑:“我不介意。”
迟朗握住了谢菲尔德的手,入手即是一片冰凉。迟朗一怔,干脆把两只手都裹了上去,拖着谢菲尔德往前走。
他及时停止了这个话题:“走吧走吧,去看歌剧……我是不是应该再补张票什么的,总觉得有些良心不安。”
*
谢菲尔德所说的单独的区域是一些漂浮在空中的座位,一共有十二个这样的座位,用魔法浮在大概二层楼高的地方。
他们坐上去的时候,舞台上只有一位老者在拉着手风琴。
的确有很多座位空着,乍一看上去有些冷清,迟朗小声地问了句:“他们是在哪里交易啊?这大厅里也不像是有交易的地方啊?”
“地下,”谢菲尔德回答,“以前是只有歌剧结束以后,才能打开通往地下的入口,不过后来很多人嫌麻烦就取消了。”
“那干脆直接开始交易不行吗,一定要加个歌剧的步骤?”
“‘知识之殿’一年只有一次,按理每次的歌剧主题,都需要与这一年的魔法上的大事有关,所以要求魔法师们都欣赏一下。”
迟朗明白了,这大概相当于年度总结大会,只是有些人嫌无聊,直接开始了资源交易。
“那今年的歌剧是什么?”迟朗问。
谢菲尔德的眼神沉了下去,看向了舞台,语气颇为随意:“今年的知识之殿恰巧安排在了魔王诞辰的那一天,也恰巧在今年把休伯特的魔法手札找了回来,所以应该是个讴歌休伯特的歌剧吧。”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迟朗来不及细想,只好问:“休伯特的魔法手札被找到了吗?”
谢菲尔德笑了笑:“前段时间听说的,休伯特的魔法手札会在这次的‘知识之殿’上出现……虽然我觉得这个消息一定是假的,但是想来看一看。”
“为什么?赝品会和真品长得很像吗?”
“不,”谢菲尔德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嘴角上扬,“因为有人希望我来。”
*
听完这句话,迟朗觉得自己差一点点,就能把所有的事情串起来了。
霎时间他们周围一片接一片地黑暗下去,而舞台一点点明亮起来,白色的光拉长了那位老者的影子。
手风琴的声音在一个高音处戛然而止,那位老者站起身,收起手风琴,接着从幕后走出一个人,是那天在玛格丽特的魔法塔外见到的神官。
那个神官穿着白袍,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但他手上拿着一个笔记本,当看清他手上的笔记本的时候,整个歌剧院都安静了,安静得就像是潜藏着暗涌的水面。
“如各位所见,近日偶然发现了你们所称的魔法之神‘休伯特’的魔法手札,因为是在泽弗纳尔城里发现的,所以教皇的命令是直接交给这里的‘知识之殿’。”
迟朗下意识地握紧了谢菲尔德的手。
“在来之前,我曾经去拜访了玛格丽特法师,她说也许魔王的封印有些松动,也许会用不为人知的手段来夺取魔法手札,让我务必亲手将这本手札交给‘知识之殿’。”
迟朗忽然想起了期末考核的时候,谢菲尔德曾经开玩笑说过的“魔王”的话。
“‘知识之殿’的负责人也说会妥善处理这本手札,所以我这次来只是进行一次交接,各位不必对我这个神官有太多戒意。”神官拉斐尔在台上鞠躬。
迟朗又想起,似乎一直以来谢菲尔德的手都是很凉的。
“也是抱着点微小的希望来看一看,真的会有深渊的魔重返人间吗?”拉斐尔扫视了整个歌剧院,目光在一个角落处停下了。
迟朗最后想起了魔王的诞辰与谢菲尔德的生日。
这样明显,却让他有点不太相信了。
*
他们俩的座位处一下子被照亮,在这黑暗里显得异常突兀。
拉斐尔站在舞台上,彬彬有礼地问:“抱歉,用了一下神术,希望没有冒犯到你们,我刚刚好像,在这个方向感受到了深渊的气息。”
迟朗松开了谢菲尔德的手。
他好像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把勒斯的燧发枪拿出来,再把子弹拿出来。
他解释道:“啊,我之前用这颗子弹打死过深渊的怪物,一直觉得很值得铭记,所以把子弹留下了,应该是这上面残存的深渊的气息吧。”
拉斐尔眯起了眼,他只是有一瞬间,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深渊的气息,听这个解释也说得通。
而且据他所了解,那位魔王如果被发现了,是绝对不会找借口隐瞒自己的。
所以他又终止了神术,道了个歉,缓缓退下了台。
迟朗再次被黑暗所包围,在这黑暗里他却感受到了一丝安全感。
他感觉到谢菲尔德又握上了他的手,并且将他的手指分开,和他的十指相扣在了一起。
第23章 拉提路之枪
拉斐尔走下舞台之后, 深红色的幕布一点点被拉开了, 一束淡黄的光打在了舞台上,音乐声渐渐响起。
-年轻的法师站上舞台, 开启了他的征程。
-他走过矮人的铁壁要塞与精灵的墓地,踏入深渊的入口。
-残阳如血, 乌鸦在天际徘徊,吟游诗人还在吟唱着过往的史诗, 却无人知晓新的史诗已经诞生。
-他烧毁了玫瑰园。
迟朗靠在了椅子上, 一直过了很久,他都没有从拉斐尔的问话里缓过神来,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颤抖的, 却又从与谢菲尔德紧握的手里感到了一点安心。
他将一小部分心神分给了台上的歌剧, 将大半部分心神分给了谢菲尔德。他能听见谢菲尔德的呼吸声慢慢地靠近,最后在他的耳边感受到了丝丝的呼气。
谢菲尔德的声音无比地清晰:“你猜到了吧?迟朗, 说一说吧,你猜到了什么……”
迟朗稍微往旁边挪了一点:“你……”话说到了一半, 他又止住了嘴:“我们回去聊吧, 在这里聊不太好吧。”
“那你现在想聊什么?”谢菲尔德问他。
迟朗看着台上的歌剧:“台上的关于休伯特的故事是真的吗?”
“差不多吧,有些地方夸大了,比如他是三十岁的时候才掌握到高阶魔法的,而不是歌剧里所说的二十岁。”
“那他为什么要进入深渊……去讨伐魔王?”
“如果有人要成为神的话, 必须要有深渊的生物死去。当他死去的时候, 他就成为了魔王。”
迟朗愣了愣, 问:“为什么要烧毁玫瑰园?”
“魔王住在玫瑰园里。”
“那……玫瑰园能重建吗?”
谢菲尔德没有回话。
“可以的吧, 就只是栽栽玫瑰,做做修剪,你想我们学院里,那座玫瑰园根本没有过什么人打理的,照样长得很好,所以是可以的吧。”
“死去的时候他就成为了魔王,那他活着的话就不是魔王了吧,是可以触碰到的,允许被人喜欢的吧。”
谢菲尔德的另一只手忽然捧上了迟朗的脸,他的呼气几乎贴到了迟朗的脸上,让迟朗觉得他好像要吻上来一样。
照明术又在他们的头顶亮起,歌剧进行到了最后一幕。
迟朗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眨了眨眼,谢菲尔德的鼻尖几乎抵到了他的鼻尖上。
迟朗觉得谢菲尔德看起来是不太高兴的,就像被打扰了一样。
负责照明术的魔法师是位老人,动作有些慢吞吞的,他用着浮空术漂浮在空中,让座位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来。
他探过头来:“地下的入口打开了,你们想去的话现在就可以去了。”顿了一下,“你们在干什么呢?”
谢菲尔德回答得很快:“如您所见,我们在……接吻。”
他亲了一下迟朗,虽然只是轻轻地啄吻了一下。
*
地下的入口打开了,在两列座位的旋转着打开了一个长方形的口。
迟朗眼尖地看见拉斐尔也走了进去,拉了拉谢菲尔德的袖子:“你还有什么要买的吗?不如我们别进去吧……”
还是躲着神官走比较好。
谢菲尔德:“你来歌剧院是为什么?我不是叫你别来吗?”
“啊,勒斯说会有些从矮人那边流传过来的火枪之类的,我就来看看,不过刚刚看了一把,我应该是买不起的,其他的不看也没什么……”
“那就去看吧,”谢菲尔德说,“没关系的,那个神官有时候感觉很厉害,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挺普通的。”
“有些时候很厉害?”
谢菲尔德将目光看向入口处:“越高级的神术越受限制,需要苦修多年才能从神明那里得到力量,但是那个神官……有几秒钟让我感受到了可以比肩红衣主教的力量……”
“所以,遇到那位神官的话,还请你站在我这边,一直、一直站在我这边,保护好我……”谢菲尔德笑了笑,向迟朗做了个口型——“不然我会被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