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师尊是魔头
寒净笑了笑,却十分僵硬难过:“还是靳儿做事周到,可惜被我连累了。”
和冒牌寒净比起来,这个过分体贴温柔的寒净让人心疼,寒靳只能抬头看着寒净的眼睛:“师尊救我养我,现在却要和我这么客气,是怪徒儿愚蠢,和徒儿生分了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寒净叹了口气,躬身扶起寒靳,“既来之则安之吧。”
人的一生,总是要经过大大小小的劫难,修真之人所求更多,自然要面临更大的劫难,可能是寒净实在是活得太过顺风顺水,师长关心,师兄弟和睦,徒儿恭顺,就连上天也看不下去了吧。只是,既然是他寒净的劫难,为什么要累及无辜呢,寒净一个人,不管是抽筋断骨还是神魂碎裂,都可以接受,独独是残害至亲,背叛师门,这个劫难,寒净不敢接。
可却,不得不接。
这徒弟退位了
虽然时间仓促,徐缓的办事效率绝对是一流的,破劫入大乘是人人羡慕的喜事,可这喜事的主角是寒净就太让人闹心了。各大宗门既觉得还要送东西庆祝寒净破劫成功简直是浪费,又觉得霞蔚宗的面子不能不给,简直愁死个修士,最后互相旁敲侧击打探了其他门派的礼物和派出的代表之后,非常整齐划一的送上了地级法宝,派出了三代首席,让孩子们去凑凑热闹吧,总不至于寒靳看着,寒净还能坑了这些孩子。
破劫大会正式开始前三天,霞蔚宗客峰就已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寒净寒靳却仿佛完全忘了这回事,没一个来邀请两人去待客,也没一个人上门来恭喜主角修为精进,两个人窝在平波峰盖房子。
寒靳站在泥胚上往屋顶铺瓦片,看着寒净,颇有些心不在焉。青色的瓦片整整齐齐的摞在屋顶上,房子已经修补的有模有样。
寒净抠着门柱,愁得小眉毛攒到一起:“靳儿,万一有人寻仇,我该怎么办呢?”
寒靳:“……师尊,别抠门柱了,要断了。”
寒净抬头看了一眼,这次盖房子本来就只师徒两人,寒靳在寒净一动手推倒了自己睡觉的储物室之后就恳切请求师尊一边歇着督工,自己来就好。寒净还想帮忙添砖,可他放的砖总是对不齐,墙面看上去坑坑洼洼,被寒靳一巴掌推平重整了,于是寒净就乖乖站在房檐下发呆。寒靳这一说,寒净才发现红漆金纹的门柱在自己的□□下,裂开了明显的大口,顿时更忧郁了:“对不起,我又弄坏了。”
寒靳要被他蔫哒哒的样子心疼坏了,感觉角色互换,自己像是在带孩子一样,很想说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了,可理智还是战胜了情绪,寒靳把手里的瓦片铺完,抓住已经坐到露天的石桌边画圈圈的寒净的手腕:“师尊安心,徒儿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师尊,也绝不让世人继续误会师尊。寒靳还记得小时候,师尊教导我君子自律,仁者自醒,常视己心,常思己道,慧而不骄,过而改之。此事纵然师尊有疏于防范之过,但绝非大过,这修真界的浩劫,绝不至让师尊一人承担。徒儿一直记得师尊的道,也一直以师尊的道为道,修仙先修心,修心先修行,修行即修缘,修缘即修善。师尊是纯善之人,自然该有善缘善果。”
寒净还是苦着一张脸,可也知道不能逃避,事情一定是要解释的,至于信不信,也只好随个人去了。可是想到那天偷偷跑到客峰听到的旁人的评论,寒净还是难以镇定。他自小从未被人用那样的话说过,虽然不是当面,但以往说起平波峰的寒净,谁不赞声天才谦和,没想到闭了个关,就成了整个修真界的大反派,到底难以接受。
默默做了充足的心理建设的寒净作为应该被贺喜的主角,在自己的破劫大会上,完全没有喜悦之情,也根本没有精力观察周围的人和物,反而如同一场讨伐大会的被讨伐者一样,一进大殿,就低着头说了一句“对不起”。
寒靳跟在寒净身后愣住了,其他人则是神色复杂,各有考量。
寒净严肃地解释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之后,质疑的目光也并没有减少,反而更加警惕。
场面有些冷,师徒二人还站在朝阳殿的殿门前,在自己作主角的宴会上,像是误闯的不速之客,寒靳看着寒净瘦弱的身影,微微躬着的腰,心里的酸涩与心疼胀得难受。
寒靳拱了拱手,朗声道:“诸位前辈,各位道友,师尊体内的幽魂是我亲眼所见,可惜寒靳无能,在雷劫中没能留住它,想来雷劫之下已是灰飞烟灭。如今师尊已是大乘修为,当日的雷劫想必整个中洲都有所察觉,雷劫是骗不得人的,师尊的大乘修为更是骗不得人,不求诸位立刻相信,只求诸位留心看我师徒日后表现,若有半分不妥,任何人,都可追究。只是若我师徒言行谨慎,冤有头债有主,以前的事与我师尊无关,也请各位不要与我师尊纠缠。”
这种话寒靳不是第一次说,大家也不是第一次听,可既然寒靳又说了,大家只好再听听,至于找寒净报仇,自然不能在霞蔚宗的地盘动霞蔚宗宗主的师尊。但要说出恭喜的话,也是强人所难。
金碧辉煌的沉默中,一声轻笑响起。声音不高,可在修真之人耳边实在不容忽视。笑意不冷,可其中蕴含的温度也绝对不高。
寒靳面色不变,对着大殿西侧的宴席一拱手:“哪位道友有话就请直说。”
众目睽睽之下,一只雪白的……小绵羊从桌子底下挺胸抬头走了出来。
忐忑的向那处望去的寒净:“……”
小绵羊歪着头看着寒净。
四目相对,无比专注。
寒靳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侧头就看到寒净面色怔然,双眼却亮了起来,垂在身边的双手捏着长袍,微微用力。
一股莫名其妙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咪~”小绵羊软软的叫了一声。
寒净紧紧捏着衣袍,眼睛发直。
圆滚滚的小绵羊一身的卷羊毛雪白透亮,水汪汪的蓝色圆眼睛眨了眨,巴掌大的圆滚滚的小身子向寒净走近一步。
“好……好可爱……”寒净握着寒靳的手腕,小声道,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我……我好像见过这么可爱的小羊。”
寒靳眼神微凝,低声问道:“什么时候?”
寒净看着小绵羊雪白卷曲的毛发,觉得难以思考:“不知道,可是这么可爱,一定见过!”
寒靳:“……”
寒净也非常捉急,不能拿出记忆看看真是非常捉急。记性差真是要命,这么可爱的小绵羊都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小绵羊看着寒净,张开小小的嘴巴:“呵。”
寒靳把寒净往身后一拉,长剑横胸,看着小绵羊,眼神不善。
小绵羊直起两只短短的前爪,人立在寒靳面前,炫目的白光从小绵羊的每根毛发逸散出来,眨眼收归于人形,雪白长发白色长袍肌肤如雪的男子笑得张狂肆意。
小……小绵羊的人形……太惨烈了!一点都不可爱!
小绵羊的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宝贝,你那是什么眼神?”
寒净视线划过小绵羊,落在自己鞋尖上,微微有点失望。
寒净失望,寒靳倒是心情轻松许多,收剑归位,面色如常:“我道是谁,原来是画阁客座长老游临水,真是失礼,我霞蔚宗广邀天下道友,却忘了给画阁送上一份请柬。游长老远道而来,也不叫我门下弟子通传,有失远迎,游长老见谅。”
游临水仿佛一点也没听出这话中明明白白的在说自己不请自来不受欢迎的意思,一双海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寒净,嘴上敷衍:“见谅见谅,寒宗主贵人多忘事,画阁地处偏远,忘了也没什么。以我和尊师的关系,寒宗主就算是故意不请我画阁,我也得来这一趟啊。”
寒靳脸色一沉:“游长老慎言,与你有关系的是那占据我师尊肉身的邪灵,你与我师尊何曾有过关系!”
寒净又抬头看了看游临水,倒是不丑,长得还算顺眼,可惜和原型完全没有可比性。
游临水看寒净的确一脸陌生,面上也露出几分失望:“寒宗主,我与尊师有没有关系,寒宗主又如何断言?”
寒净道:“在下孤陋寡闻,竟是连画阁都未听过,游长老怕是认错了人。”
游临水脸上笑意终于彻底消散,视线也不再寒净身上停留半分,对寒靳正色道:“三百年前在南麓森林,我为大妖所伤,是寒净救我一命,予我机缘,此恩不可不报。既然与我有关系的是另一个寒净,那不论对错,在下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了。”
眼见游临水怀中光芒乍现,春愁琴出,寒靳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寒净,即便心中不喜,为免生事端,更怕被人误会,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端起笑容,拱手道:“游长老,此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游临水抱琴而立,妖的眼睛狭长而美丽,深深的看了寒净一眼:“看尊师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误会。”
不,他的表情不作数的,他记性差!
可这种话当然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寒靳只好一本正经道:“年日久远,师尊并非施恩望报之人,许是记忆淡了。请问游长老,三百年前救你的人,可有修为在身?”
“元婴修为。”游临水懒散地抱着琴,狭长的眼睛看着寒净的神色。
“那便没错了,”寒靳环视大殿四周来客,高声道,“众所周知,那邪灵虽占据了师尊身躯,却难以修炼。师尊也曾与我说过,三百年前在南麓森林误中妖毒,肉身将崩,不得已才在外匆忙闭关,让那邪灵有机可乘,游长老大概是在那时遇见师尊的吧。”
游临水狐疑地看了看面色沉静的寒净。
幸亏小白羊原形可爱,寒净脑子里似乎有点印象,狐疑道:“你就是那只差点被狼吃了的小白羊?”
果然,这么可爱的动物,的确在哪见过。游临水一说,寒净就难得的不翻记忆也能想起那只小羊。游临水笑了笑,笑容很牵强:“是。”什么小白羊!什么差点被狼吃了!灵兽学毕业了吗?
“你没死。”
游临水本就怀疑当初救自己的就是这个寒净,闻言露出微微笑意,心中舒了一口闷气,语气也轻柔得多:“多亏了你的向晓开阳果。”
寒净迟疑了一下:“那就好,这么可爱,死了很可惜。”
抱着琴的游临水:“……”恩人颜控的地方好奇怪!自己的人形即使在妖里也是数一数二,看都不看一眼啊!
寒靳提拳干咳一声:“既然误会解除,游长老请入座,接下来,还有节目。”
游临水收起琴,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主桌上寒净座位旁边,那本是为寒靳预留的位置,寒靳脸上笑嘻嘻,心里很想把这只羊拖出去打一顿做成羊汤。寒净站在大殿中央,看着游临水落座,面色平静,围观吃瓜群众却暗暗提起注意。
寒靳转头对寒净道:“师尊,你也去坐吧。”
寒净“哦”了一声,既然已经解释过了,不管他们信不信,寒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他双手笼袖,施施然走去上座,不看其他人的目光,坐在游临水身边,想了想,拿起一只灵果递了过去:“小白羊,吃果子。”
游临水嘴角抽了抽,接过果子:“恩人,我名游临水,你可以叫我临水。”
寒净微微有些失落:“小白羊多好听。”
游临水连笑都不想笑了:“……恩人高兴就好。”
寒净脸上显出微微的笑意:“那就叫你小白羊了。”
“哦。”真是一点都不想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