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豪门的老狐狸
“我、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银钱,但可以慢慢赔给棠兄。”张徵定了定神,提出赔偿方案,“每月从俸禄里面扣出一部分……”
棠璃短促的笑了一声,扔掉指间青瓷片,逼近张徵,直至彼此呼吸可闻:“凭你那六品司业的俸禄,就是全部扣掉,赔个五、六十年,也抵不得这笔洗的价值。”
“不如,岳陵把自己赔给我。”
“棠、棠兄,别……”
张徵只来得及颤颤地唤了一声,就被棠璃按至墙角,俯身往他微微翕张的嘴唇上又亲了一下。
此时此刻,张徵的心已经快跳到了嗓子眼儿,感觉到自己从脸颊到耳根,是一片火烧般的热烫。
“怎么,岳陵不愿意吗?”
棠璃的声音宛如醇酒,动听的紊绕于他耳畔。
张徵无法从嘴里吐出任何语言,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只能怔怔地看着棠璃,看着他辗转思慕了十几年的棠兄。
他、他不配的。
他知道自己又穷又呆,遇事还容易一根筋,更兼年华已逝,现在只是一个被时间和经历打磨到粗粝难看的中年人。
“呵呵,我与岳陵说笑的。”
棠璃与张徵对望了一会儿,忽然放开张徵,抽袖退后,意态潇洒道:“刚才本就是我不对,惊吓到了岳陵,才会打破笔洗,又怎么能让岳陵赔偿?”
棠璃知道,自己最终的结局是不得好死,并无意与张徵发展出过于深刻的纠葛和感情,到时徒留他一人在这幻境中伤心。
这种程度的亲昵逗弄,已经够了。
张徵松了口气,心底亦隐约感到有些失望,木讷地回应道:“棠兄还是那样爱捉弄人……”
“我知道岳陵的来意。”棠璃坐回圈椅之上,转入正题,“但我不可能收手。”
“岳陵记得马兄,马恪吗?当初登科之时,我们几人相引为友,日日听书观花、喝茶谈天,相处甚是融洽,他还给你出过留京的主意来着。”
“马兄做了御史台的黑乌鸦,有事没事就爱上折子弹劾于我。虽是不伤皮毛,但我不耐烦日日听他聒噪,便在一年前将他全家贬到岭南去了。”
“到现在我也还是认为,马兄是个不错的人。”
“然而君子各有其道,不惧逆天下而独行,亦应胸怀殉道之志。道不同,则不相为谋。”
棠璃望着张徵,一字一顿:“这个道理,还是岳陵当年讲给我听的,愚兄十四年来未曾忘却。”
张徵与棠璃两两相望,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最终只能化作一声轻叹。
他到现在,也不能理解棠兄的“道”,到底指的是什么。
但是他清楚的知道,棠兄心意已定,如同磐石无转移——
君子不惧逆天下而独行,以命殉其道。
棠兄没有变,还是当年的棠兄。
与他互为知己,一腔扬扬意气,百死不悔。
他对此虽有心痛不甘,但亦只能尊重棠兄的选择,对棠璃长揖一拜,便欲离开。
身后传来棠璃的声音——
“岳陵,以后莫要再来了。”
张徵停下脚步,转身回望。
只见棠兄坐在圈椅之中,笑眼弯弯与他相望,紫衣玉带,颠倒众生。
宛如初见。
张徵的鼻腔骤然一酸,不由自主潸然泪下。
……
与张徵的短促相见,对棠璃而言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因为对张徵这个人过于了解,他对付张徵也属于手到擒来。
紧接着,棠璃仍旧为了他的小狐狸精,认真的走着世界线,却渐渐开始发觉不对劲。
为什么他明明那样严厉管教小皇帝,这些年的手板加起来怕不打了几千下,还从没给过好脸儿,小皇帝到了叛逆的年龄,却一点儿也没有对着干的迹象,反而恭顺听话的要命?
这也就算了,关键是小皇帝他不肯走剧情了!
他记得,马恪在贬到岭南之后的第五年,就被小皇帝找到理由起复,升官进爵,掌管整个御史台,成为专门跟张徵对着干的战斗队队长,经常在朝堂上互相掐得风生水起。
可现在都第八年了,马兄全家还在岭南窝着吃荔枝。
不止是马恪,他记忆中被小皇帝扶植起来,经常跟张徵对着干的一众政敌,现在连半个都瞧不见影儿。
棠璃倒是遇到过数次暗杀,但那都是被他打压的门阀贵族组织,跟小皇帝非但没有半点关系,小皇帝甚至因为担心他的安全,还主动给他配了一队武功高强的侍卫,让他外出时务必带在身边。
这年正值秋季,四十五岁的棠丞相,和二十一岁的皇帝面对面坐在御花园里,皇帝拿着把雪亮的木柄小刀,吭哧吭哧的削梨。
然后他把仔细去过皮的,雪白晶莹的饱满梨子递给棠璃,目光柔软而富含情感:“相父,尝尝新贡的莱阳梨,酥甜多汁,很新鲜。”
棠璃接过来咬了一口,绝望的发现果然没有下毒,是一颗真真正正、既新鲜又甜美多汁的好梨子。
皇帝看着他,笑得一脸心满意足。
棠璃转眸望向这样的皇帝,心底有好几个念头在同时翻滚浮沉——
事态发展到这个状况,他到底还能不能走完剧情了?
如果再这样下去,皇帝对他恭敬有加,不争不抢,他很可能一直独揽大权到寿终……那岂不是成了真正的权臣奸相?
不行不行,张徵的政治理想一直是还皇权于圣裁、令天下海晏河清,为此不惜孤独一生,背锅至死。
这个世界是真实发生过的,自有其逻辑和运行规律,他已经取巧替代了张徵的位置,如果连结局都给改写了,鬼知道会怎么样。
“陛下,您有没有想过杀臣?”棠璃终于问出口。
皇帝吓了一跳,手里削了一半的梨子滚落在地上,失色道:“相父何出此言?”
“臣独揽朝纲,专断妄为,杀戮过重,目无天子,恶行罄竹难书……”棠璃扳着手指,历历数着御史们参过他的罪状,“总觉得,应该没有皇帝想留着这样的臣子吧。”
“那是他们不了解相父。”皇帝摇着头,情真意切,“相父教我读书,教我懂规矩礼仪,其中有所惩罚,正是严父应尽之责,是希望我长成合格的君王,不至庸碌无为。”
“至于朝堂之上的事情,相父清正刚直,少不得会触动一些人的利益,所以才有这些不好听的话流传出来。我信相父即可,管他们怎么说呢?”
皇帝又赧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阳光灿烂:“不瞒相父说,我幼年之时,屡屡被相父责罚,又对相父心怀误解……每当夜深人静之时,还真的咬牙切齿想过要杀相父。但现在我已经成人,明白相父的良苦用心,又怎会再有如此不懂事的想法?”
棠璃一时间无语以对——
皇帝啊皇帝,你为何变得如此懂事听话?
令孤对接下来的世界线发展好生绝望。
想了想之后,棠璃继续道:“可是,陛下有不得不杀臣的理由。”
按照世界线,他理应在八年后被羽翼丰满的皇帝下狱诛杀,但眼下世界线的主剧情都歪成这样了,再过八年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反正大部分门阀勋贵的权势,现在都已经被扫除收回,干脆提前功成身退完事儿吧。
第38章
“相父……”皇帝吃惊地看着棠璃, 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说。
御花园的小桥流水、繁花绿树间, 棠丞相掏心掏肺的跟皇帝开始想当初, 并彻底分析其中得失利弊——
从当年整治收权门阀勋贵,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到先太子临终以天下相托,大家都怀揣着一个清平盛世的梦想,并为之呕心沥血、死而后已。
总之,数十年的万里长征都已经走过来,就差眼前这一哆嗦, 把棠璃这个奸臣权相杀掉给天下一个交待。
名声干干净净、双手从未沾染血腥污浊的皇帝收回大权, 再宽抚厚恤被打压杀戮过重的残余门阀勋贵,令这些人感激涕零继续为朝廷所用……
前面说过, 门阀勋贵们享有最好的教育条件环境, 虽然已经腐败不堪,但大部分高知谋士, 甚至包括许多名将统帅都是出身于此,所以还是有许多可用之材。
棠璃从怀里掏出本蓝皮小册子,放在石桌上,将其推到皇帝面前:“这册子上, 记载了臣这些年来,贬谪打压过的贤士能人名单。待臣去后,陛下即可将他们起复,善加运用,他们铭感皇恩, 必定会为陛下尽心竭力,开创清平盛世。”
说完之后,棠璃诚恳的看着皇帝,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应对——
如果皇帝肯挥泪杀他,他就山呼万岁、慷慨就义。
如果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皇帝还是不肯杀他,他就大骂皇帝一顿,骂皇帝没有为君之决断,枉费先帝心血,枉费他多年教导,脱下裤子狠狠打屁股,再让旁边的宫女太监围观……
话说自从皇帝十五岁之后,考虑到为君者的尊严,他就再也没有打过对方屁股。
而现在皇帝已经二十一岁,已经及冠成年,如果再当众被打屁股……肯定会想杀了他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却不按牌理出牌,他热泪盈眶的看着棠璃,蠕动了几下嘴唇,缓缓开口——
“没想到,相父为了我,为天下牺牲了这么多……我、我也有一个秘密想告诉相父。”
然后棠丞相的嘴角抽搐着,听皇帝声情并茂讲述了一个贵族少女和寒门少年的凄美爱情故事。
紧接着这个故事的爱情结晶,苦恼望向棠璃:“我知道相父的苦心,也知道眼前局面的不易,但天道伦常,子焉能弑父?”
棠璃非常肯定,他跟太后除了政治上的敌对关系,什么别的关系都没有。
这个故事……怎么说呢,真假掺半。
先帝和先太子,确实是太后毒死的。可太后毒死他们的原因,根本不是要护着小儿子和她臆想中的情郎,而是出于家族利益,以及对权势的贪欲。
但就是这样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所以听起来很像是真的。
再就是动机,她编这个故事出来给皇帝听有什么目的?
离间不似离间,嫁祸不似嫁祸。
再怎么想,除了搅混水之外,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棠璃思考了一会儿,问道:“此事,是太后亲口告诉陛下的吗?”
皇帝沉痛的摇了摇头:“事关皇家血脉被混淆,母后怎么可能对任何人说……她是心事沉重无人可诉,便将此事写在纸上,放于枕畔还没有来得及毁去,被我发现。”
真正情形其实是,太后因为痴迷风华绝代的棠丞相,爱而不得,又失去了所有夺权指望,长期独守深宫十分无聊,所以自割腿肉产粮,写了个我X棠丞相的同人,睡前看一遍YY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