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飞蛾
当晚王爷什么都没说,却把绯蛾丢在一处院子便不管了,反正饿不死。
绯蛾后来跟着王府里的琴师一起练琴,在王爷大宴宾客的时候就上去凑数。
好景不长,忽然来了刺客,那时兵荒马乱的,不知道谁一把抓住绯蛾的领子,将他推到刺客剑下。
若不是当时他身后就是王爷,被误解为要救王爷,以至于管家请大夫尽全力医治,现在怕是不能喘气了。
而王府梨园不需要一个瞎了眼的琴师,绯蛾就彻底成了吃干饭的。
再后来,绯蛾就没有记忆了。
那些嘴碎的丫鬟知道得不多,仅是前情和后果,中间似乎断了一大片,谁都不知道。
绯蛾在距离自己瞎了三年零六个月的时候,重见光明,同时忘却了这三年零六个月里发生的事情。
莫名的,王爷就成了自己的爱人,自己成了王妃。
失去记忆之后绯蛾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没做,想着想着便发起愣来,有时连王爷喊他都听不见。
又是一年初雪,王爷端着长寿面和红鸡蛋到绯蛾的院子里,说给他庆生。
绯蛾看到红鸡蛋上刺目的红色,有什么场景在眼前一晃而过:“王爷怎么知道今日是绯蛾的生辰?”
钟归渊随口应道:“自然是你告诉本王的,来,快吃,等凉了就不好吃了。”
长寿面上卧着两个荷包蛋,浅金色的面汤不见油腥,面上撒了些葱花点缀,令人食指大动。
面条擀得很细,几乎入口即化,面汤里有炖鸡的味道,还有淡淡的黄芪味。
绯蛾其实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然而完全不能停下筷子,好像刻在骨子里的教训,端到了眼前的食物,必须要吃完。
看到绯蛾吃完了整一碗长寿面,钟归渊似乎很开心,握着绯蛾的手说:“阿绯今天真乖,把面吃完了……”
王爷还给绯蛾设了生辰宴,没坐多久就离开了,说晚上给他一个惊喜。
绯蛾完全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这么高兴,也不明白王爷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爱他。
最后一肚子长寿面都进了痰盂,白色的面条间夹着丝丝血色。
门外的丫鬟又在聊屋子里的王妃的过去了,都笑嘻嘻地幻想自己会不会也突然被王爷看中,不说王妃,当个侧王妃也行啊。
绯蛾靠在躺椅上,一一抚过身上留下的疤痕,继续想自己忘掉的事情是什么。
晚间钟归渊亲自来接绯蛾,牵着他去后花园,难得王府没有歌舞,请的客人都是些似曾相识的官员,见二人过来便笑着打招呼,笑容不似作假。
莫名的,绯蛾也觉得这些人很熟悉,似乎见过。
亭子外下着细碎的雪,亭子里放着火盆,官员们行酒令玩投壶,十分热闹。
酒过三巡,彩色的烟花在天空绽放,众人纷纷祝贺绯蛾生辰快乐。
绯蛾一一谢过,难得这一天没有犯迷糊,很开心。
可第二日的时候就有人闹上门来,说王爷买下全城的烟花为王妃贺寿太铺张浪费,皇上都没那么奢侈。
恰逢钟归渊上朝去了了,管家拿捏不准,便到后院去找绯蛾。
“王妃,那是丞相府家的受宠的小公子,不好怠慢啊。”管家也是左右为难,王妃一向不管事,而且病恹恹的,要是被小公子气到,他这脑袋也保不住了。
说到小公子,绯蛾对他的印象只有那一曲绕梁三日的倾城曲,什么样子倒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如此,绯蛾倒是想去见上一见,便说:“那就去见见吧,说起来,我有多久没见过小公子了?”
管家顺嘴就说了句:“应是一年零六个月。”
绯蛾点点头,记下这个日子,径直出了门;忙跟上去的管家跟着走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丞相家的小公子叫章鉴,一直叫小公子,绯蛾还以为是个君子如玉的小少爷,一见才知道这小公子简直人如其名。
高大英俊,而且长得一身正气的模样。
“章小公子到王府来有何贵干?”绯蛾在主位坐下,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可明明之前他没接见过任何客人。
章鉴没这么多弯弯绕绕,直说:“在下是来请王妃规劝王爷,行事莫要太乖张,父亲说,朝上已经有很多人对他这个摄政王不满了。”
眼下坐在皇位上的那位才八岁,一般都由身为摄政王的钟归渊随便摆弄,其他人不满是肯定的。
绯蛾无声笑笑:“绯蛾管不到王爷身上去,章小公子,能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章鉴疑惑地看向绯蛾,一下就被拐跑了注意力。
“王爷何时与绯蛾成婚的?”绯蛾试探着问。
章鉴一本正经地思索了一会儿,正要开口,钟归渊就大步走进门,说:“章鉴你父亲找你呢,还在这磨蹭。”
说着,钟归渊走到绯蛾身边,握了一下绯蛾的手:“本王回来了。”
客位上的章鉴起身拱手道:“草民马上就走了,不过方才王妃——”
“阿绯怎么了?”钟归渊忙回头问绯蛾。
绯蛾笑着起身:“我跟章小公子开玩笑呢,既然丞相催人了,那章小公子就先回去吧。”
章鉴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行礼离开。
然而过了半个月,一封信送到绯蛾手里,管家说是章鉴在边境寄给他的,所以寄了半个月之久。
绯蛾拆开信封,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信被人动过了,绝对不是章鉴原本要给他的那一封。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完】
这个本子我写了三份大纲,都不太满意,现在这个是我去洗衣服的时候突然想到的,争取甜一点儿……前三个本子有大部分是因为有可能不过审被弊||掉了。
啊……朕的大纲啊……
今天没有炎烈的出场机会。
————————
谢谢观看,看文愉快。
————————
第6章 第六回
绯蛾在一些小细节上总是很在意。
比如拆信,会先把封口在火上烤过,如果封口用的是白蜡,口子自己打开;如果用浆糊,烤干后可以取清水沾湿封口,能在不撕坏封口的情况下打开。
管家送来的信封用水沾湿打开后,绯蛾看到封口处有些白色的纹路。
只有已经被打开过的信封会留下这样的白痕,大概是没想到绯蛾看个信都跟偷看的一样,生怕把信封弄坏了。
信上很简单地说王爷和王妃是两年前大婚的,而且两人琴瑟和鸣十分恩爱。
绯蛾将信收起来,还是打算等章鉴从边境回来当面问问。这个章家小公子啊,为人正直,从不说谎,不愁他会跟绯蛾说假话。
将近腊月,钟归渊就不怎么去上朝了,只让诸位大臣多看着点儿小皇帝,免得他办事出格。
“阿绯,最近天气不好,不如我们去南海过冬吧?”钟归渊挥手让御医下去之后担忧地问绯蛾。
绯蛾靠在厚厚的被子上,被裹成毛毛虫的样子,身上疼得几乎没有力气说话。
“都听……王爷、的。”绯蛾断断续续回上一句,便又说不出话了。
钟归渊着急地喊人把屋里的火盆再烧旺点。
闭上眼后,绯蛾又开始回想自己的过去,被官窑的嬷嬷捡回去、学了琴棋书画、因为琴技被送进王府……
记忆断在他身体健康、蹲在后院听年纪不大的小丫头说房里有什么什么东西不要撞到的时候。
中间大片回忆,完全消失。不是失忆后去想会头疼,单纯就是没有记忆,好似从不曾经历过那三年多。
等过了年到入夏,就是四年。
绯蛾在晚上惊醒,房间里灯火通明,床边放了三个火盆,坐在床榻上的丫鬟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钟归渊竟然不在房里,平日只要在家,就一定会跟在绯蛾身边的。
轻声坐起身,绯蛾悄无声息地下了床,披上兔绒长袄,绕过火盆偷偷出了门,刚好去看看钟归渊为什么这么晚都没回来。
正要出屋门,偏房里忽然传出声音。
绯蛾想了一下,记得那边被钟归渊做成小书房了。平时只有他自己、绯蛾、管家三人能进去。
毕竟绯蛾身体不好,钟归渊总怕绯蛾有个头疼脑热的自己没办法及时知道,干脆就换来主屋,书房在这,还能跟绯蛾一起吃饭。
主屋大厅里没有点灯,绯蛾怕黑,端着烛台出来才不至于不敢出来。
踮着脚大步走到偏房门外,绯蛾侧耳去听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似乎就钟归渊和管家在。
管家似乎在回禀什么:“……都处理完了,不过剩了这些,王爷,这些都是王妃的贴身物件儿,要不您留着做个念想?”
钟归渊当即压着声音说:“不能让阿绯见着,赶紧处理了,连灰都不要剩下!”
“是,今晚就送去处理了。啊对了,老奴还从床缝里找出了这个,您看……”管家说到这似乎走动了一下,门上的影子也移动了一段距离。
“……那就留下这个吧,剩下的都没必要留着了。”钟归渊沉默了一会儿道。
两人没有再说话,管家扛起了什么东西要往门这边走。
绯蛾赶忙往后退了几步,再加重脚步声,喊:“王爷?”
钟归渊听见绯蛾的声音,急忙走出来:“怎么起来了?外面这么冷,快回去躺着。”
“睡得身上不舒服,起来走走。”绯蛾说着,歪头去看钟归渊身后,“管家这么晚还在啊?”
管家拍了一下袖子,背后没有背东西:“老奴过来看看王爷和王妃还有什么需要的,还有火盆里的炭火够不够。”
钟归渊揽住绯蛾,半抱着推他往房间走:“现在太晚了,赶紧回去休息,万一明天起来头疼怎么办?”
翌日,趁钟归渊早起去练武,绯蛾把丫鬟都支走,偷偷摸进偏房。
然而无论怎么找都没找到绯蛾没见过的东西,昨晚看影子,管家应该带了很大一袋东西进来,而且给了钟归渊一个小样的东西。
绯蛾翻遍抽屉架子暗格,就是没找到。
“阿绯?”钟归渊站在门外疑惑地看着埋头找东西的绯蛾,“找什么呢?让下人给你找不就好了?”
绯蛾被吓得汗毛都起来了,慢慢将抽屉推回去:“绯蛾突然想起来以前有块玉佩,现在怎么都找不到了,王爷有见过吗?大概这样。”
带着疤痕的双手举起来描摹了一个圆形,外面再套一个圆形,像一枚玉环。
钟归渊面色如常地走进门握住绯蛾的手:“没有见过,很重要吗?本王让人去给你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