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之如狂
听到青婉的名字,龙王哑然。
确实,青婉偷窃龙宫神脉,触犯了龙族族规。使得龙族在失去神脉护佑期间,死伤无数,也因此,她被龙王亲手推上了断头台。
可龙王也知道,青婉偷窃神脉,都是为了他们的儿子苍玦。
只是此事说不得,苍玦也不知道。
…………
九百多年前,苍玦还是个孱弱的孩子,自幼养在生母青婉膝下。他生来便有劫数,活不过十岁。青婉也认了命,她带着孩子住在偏殿,为的就是避开宫中内斗,好生陪伴苍玦这短暂的十年。
但在苍玦七岁那年,青婉不知从何处得知龙宫中先祖留下的神脉可以救苍玦一命……
所以自那一日起,她每一日都在恳求龙王将神脉请出,救救她那命薄的孩子。也是自那一日起,他们夫妻离心了。龙王恐她做出错事,便将她和苍玦囚于偏殿,直至苍玦十岁命尽才愿意放她出来,他要弃了苍玦。
偏殿孤寂冷清,所有人都以为是青婉失宠了,却不知道是龙王想避免她犯下大错。
神脉为先祖命脉,若非族中大事,万不可动。
然而青婉却因此失了理智,在苍玦十岁那年,她想办法溜出了偏殿,窃取了神脉。
于此,苍玦在十岁那年获得重生。他的仙资,他的战绩,以及他漫长的仙寿,都是龙族神脉给予的。
那时候的他尚且年幼,只知道自己十岁生辰这天,生了一场大病,昏沉嗜睡。醒来那日,母妃温柔地守在自己床榻边,唤他:“玦儿,玦儿。”
他动了动干涩的唇,窗户外的天光洒落,照亮了苍玦琥珀色的眼睛,他天真地笑起来:“母妃,早晨了吗?”
青婉就让他起床,温柔地为他穿衣梳头,一切都如往常般细致。
哪知,那竟是他们母子最后一次温存。苍玦永远都忘不了青婉狠心离去的背影,以及她转身赴死前那决绝的表情。
苍玦至今不知,青婉为何要偷窃神脉。他也不知道,青婉为了自己担下罪责,避免牵连苍玦,情愿被剜仙骨,分四肢。但这就像是龙宫中一个长久的秘密,它落入深渊,被黑暗包裹,真相已不得知。
它是青婉的遗言:“瞒着玦儿,别让他为此愧疚一生。”
正因此,苍玦与世人一样,皆以为是青婉遭受夫君抛弃多年,失了神志才做出这样的错事。
深夜,苍玦蓦地惊醒。
他的背脊满是汗,湿了大半白袍。暗色中,他定睛许久,才发现自己歇息在琅弈阁正居,身侧的南栖枕在他的胳膊上,正睡得深。
苍玦心中的寒意由内迸发,泛起一阵恶心。他小心地将南栖移到一旁,下床去了院落里。夜深人静,他连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青婉了,一旦梦到,此夜便无眠。
身后是一个轻微的声音:“苍玦?”
他回身,见到南栖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一手扶着半扇门站在门槛处。苍玦站在原地,与南栖保持着一段距离:“我吵醒你了。”
南栖墨发及腰,眼眸中如落了星辰般明亮,他问:“你怎么了?”
苍玦未与南栖提过自己的生母,也觉得这并非是什么温情话,说了也是徒增烦恼。他缓步走过去,牵着南栖的手将他带回床榻,随口道:“梦到了过往,今夜怕是不好睡了。我去书房,你快去睡吧。”
他待南栖的态度越来越温柔。
南栖却不肯放开他的手:“你做噩梦了吗?”
苍玦顿了顿:“是。”
“梦到什么了?很害怕吗?”南栖握紧他的手。
苍玦摇头:“梦到我母妃,不害怕,只是觉得伤心。”他很少这般坦言自己的脆弱。
南栖便凑过去:“别伤心,我陪着你。”
“不必,你歇息吧。”
“那我之前做噩梦,你有陪着我吗?”南栖突然反问。
苍玦回想了下:“陪过。”一次在长沂峰,南栖被毒蜈蚣咬了;一次在皇城客栈,南栖为他失了修为。
南栖执拗地将苍玦拉回床榻上,用一床被子捂好,亲热地搂着他:“虽然我不记得我做什么噩梦了,但一定是因为你陪着我,我才不记得那些糟心事,所以我也得陪你才行。有来有往,方可长久。”
他的“歪理”素来理直气壮,苍玦见怪不怪,失笑:“又是歪理?”
“哪是歪理呀,我是在安慰你!”南栖趴在他身上,啾啾地亲了两下苍玦的嘴唇。他眼下也是个成年男子的身躯,怕苍玦觉得他重,还稍稍自己发力撑起一点身子。
苍玦看出了他的心思,双手搂紧了他,往自己身上贴紧了:“不重,你轻得很。”随后,他问南栖,“那你要如何安慰我?”他的手抚上南栖的腰,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南栖耳后一红,非但没躲,反倒嘴里大方地说:“你……你想如何都可以。”
……
长夜漫漫。
作者有话说:接生婆估摸着又要出场了!! 如果大家实在太想看生子的剧情,可以攒一攒,下周来~
第三十二章 龙族-拾贰
短暂的缠绵一晃而过,南栖翌日醒来,苍玦已不在身边。
龙宫为苍玦安排亲事的消息越传越广,已是不可避免地传入南栖耳中。这些消息,大多数都是千梓和阿雀偷偷告诉南栖的。
苍玦对此只字不提,是怕南栖会多想。
阿雀则是出于关心,她有时跟着鸢生外出长见识,往往会听到一些小仙议论苍玦的婚事。小仙们也提到过,道远上仙的女儿芳泽女君,曾经就是天帝想许配给苍玦的婚约对象。
阿雀心惊,这怎么还和辰山的人也扯上关系了?
她是个藏不住话的,自然听到什么就全部往南栖耳朵里倒,还提醒南栖要多长个心眼。
而千梓顺势又将龙族必须有后嗣一事有意无意地说与南栖听。
南栖否了千梓的话:“苍玦是上仙,有无后嗣根本没有关系。天下间,哪有一个仙像凡人一样纠结于后嗣的?”
“是奴婢多虑了,只是眼下龙宫借机挑事,族中长老那边又不好交代。昨日听罗姐姐说起,奴婢也是愁绪万分。”千梓自责道。
南栖抿紧了唇,桌案上放的是一本久违的《仙草典籍》,他随手翻开一页,愣怔着看了许久。
自从知道自己没有仙缘后,他心里像是坠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着他。
他想找苍玦说一说,却发现苍玦忙于龙宫与天界的事务,已经许久未归家。他身为一只小妖,连后院都难出一步,更别说是帮上苍玦的忙了。
近日,天帝因苍玦的战功封他为龙君。
此尊位高于上仙,苍玦的威势已压了龙族大半,颇得龙族长老们青眼。不得不说,苍玦是龙族自立族以来,最有出息的一位皇子。
苍玦面上不显狂傲,心间却已慢慢地将龙妃等流不放在眼里。大势将定,苍玦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可惜,龙宫开始数次找苍玦的麻烦,龙妃更是大肆宣扬要为苍玦择妻的事情,搞得天帝很是不悦。
天帝的意思很明了,麻雀妖不能成仙,便不能面世。既然如此,他可再为苍玦指一门亲事,也好过龙妃挑选的那些女君。
苍玦是不愿意的。
他日复一日地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为的是继承龙族,为的是成为天帝最得力的臂膀。可他在遇到南栖之前,素来是不开心的。为仙的岁月悠久,过于寂寞漫长,苍玦直至遇到南栖之时,才知人世真情,时光温暖。
“天帝,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他终是忍不住开口。
而下一刻,天帝的眸子冷下来,是苍玦不曾见的严肃:“又是为了那只麻雀妖?”
苍玦明白瞒不过,他跪下,诚恳求道:“我想请天帝赐婚。”
“我当然可以为你挑选一名婚约对象,助你一臂之力。若是如此,那只麻雀妖,你也可以养在你的院子里,岂不两全其美?”天帝挑眉,故意这般说道。
苍玦垂下眼帘:“天帝明知我要请求赐婚的对象,不是这些女君。”
哐当——
桌案上的茶杯被摔裂在苍玦眼前,瓷片崩离:“我看你是被那麻雀妖迷昏了脑袋!”
“……”
“你身为一介上仙,带回一只麻雀妖本就不妥。我好心给你仙桃,万般恩宠于你,你却如此不知好歹?我若将妖界的贱物赐婚给你,岂不让三界笑话我天界无人了?”
苍玦面色不动,一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头。
“天帝……”
“此等失去理智之事不必再言,日后也不许再在我面前提起那只妖。”天帝凝眉,眸色深深,“苍玦,莫要让我失望。”
苍玦跪着,没有起身。
半晌,天帝道:“下月,道远上仙要在辰山开设讲堂为他几个弟子讲学,你替我送一份礼去。顺便在那小住几日再归,听听仙法,借此帮你挡一挡龙宫的杂事,安下你这浮躁的心来。”
彼时正是月初,苍玦被封龙君的消息传开,琅弈阁大设宴席款待仙友。
最为此事高兴的还属南栖,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苍玦了。
“阿雀,你说是这个果饼好吃些,还是那个好吃些?”
“阿雀,茶水冷了,你快去热一热!”
“阿雀,千梓去前厅打探多时,可回来了?”
“阿雀……”
脑袋都大了的阿雀一跺脚:“我都听烦啦!龙君心里最记挂的就是你,他一会儿结束了宴席,肯定会马上过来的。”
阿雀及时改了对苍玦的称呼。
南栖难为情地挠了挠鼻尖,尴尬地笑笑:“我就是太想他了。”他拿着笔转悠,时刻往外张望,等着千梓回来同他说好消息。
阿雀拿着小铲子在院落里埋土,抹了抹额角的汗:“不要总是欺负没人喜欢的阿雀呀~”她满意地瞅了两眼自己垒起的小土包,得意地炫耀,“这是鸢生给我的仙树种子,说是来年会结果子,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南栖哼声:“你就知道吃。”心里却也惦记了一下这酸酸甜甜的果子到底爽口不爽口。
正居外的院落里,是春意浓浓的景色。苍玦知道南栖在山林中长大,怕他住不习惯,便在院落里种了不少花草。托天界仙气的福,那些杏子树、桃花树……统统都长得好,枝头花骨朵含苞待放,南栖想看时只需轻轻一挥手,便能得一片花海。
南栖就在这满园美景中打着盹儿,等了整整一日。
千梓来回几次为南栖换热茶,清幽的茶香四溢,使得南栖瞬间清醒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