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之如狂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莲辰,随后,迟疑地唤出了二字:“师父?”
莲辰咬牙,低着头,把脸伏在了地上。
梦碎了。
碎的是莲辰自己的那场梦。
可随后,溯玖竟是缓缓地蹲下了身,不顾所有地倾身抱住了缩在角落中的莲辰。
冷面如他,却哽咽着像个孩子:“师父,我好想你。”
而不同于婆娑河的暴雨连连,天界中,四下安逸,夜里静的可以听到花开的声音。
嘉澜同云渊一起住的寝殿内,进来了一个黑影。他迷晕了看守的侍卫和侍女罗儿,也用术法让云渊睡得十分死沉。他一手拿着一把破除屏障的利器,一手伸过去,抚了嘉澜的脑袋。
竟是万分爱怜的。
嘉澜翻了个身,大概是被他吵醒了。
嘉澜半起身,揉着眼睛,定睛看了许久,哑着声音喊道:“加贺叔父?”边喊,脑袋上还落了几颗火星子,落在床上,倒也不伤事物,很快便熄灭了。
第六十一章 凤生-拾壹
当夜,屏障受损。
伤势未愈的玉衡察觉到不对,火速同昭溪赶到孩子的厢房时,发现外头的侍卫都倒了一地,罗儿也靠在门侧低着头。
昭溪慌了心,率先冲进了厢房中。
她用术法燃起一盏烛火,急匆匆地一眼,便整个人都松下了心。
嘉澜与云渊这两个孩子,这脑袋碰着脑袋,睡得香甜。玉衡上前,探了探孩子们的经脉气息,沉声道:“是催眠术。”
“是何人闯入了你的屏障?”
“屏障被利器割开,应是龙族的法器所为。”玉衡望了一眼嘉澜,“苍玦眼下重伤,大概是龙族某些人坐不住了。”
但玉衡也不解,他和昭溪明明晚到一步,两个孩子却完好无损。甚至于,连那些侍卫都只是被下了催眠术而已。
“今日起,若嘉澜在阁中一日,你我便要贴身照顾。”玉衡仔细叮嘱昭溪,想起一事,觉得耽搁不得,“我去同天帝议事。”
“夫君!”昭溪唤住他。
玉衡驻足,便听昭溪忧虑:“现下已是深夜,若是叨唠了天帝便不大好了。况且,你今日才醒,伤势未愈,不必这般急着……”
“昭溪,此事怠慢不得。若能成,我们的渊儿便有救了。”玉衡握住了她的手让她放心,“我派些天兵过来,你照顾好孩子。”
昭溪恍然大悟,会意后连连点头。
他们孩子云渊自小体弱,需纯血火凤凰的心脉血才可治愈。如今,纯血凤凰重出于世间,玉衡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是为天界,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幸而天御殿中的烛火未灭,天帝翻着一卷书,神色安定,似是一副假面。
玉衡到时,天帝没有抬眼,只道:“衡水河岸战败,死伤无数天兵天将,妖界却未折损多少。你同苍玦,真是叫我诧异。”天帝冷笑一声,“且你们一个比一个昏迷的时间长久,我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仔细问来,不过便是凤族的一些残党归属了妖界。”
玉衡躬身:“天帝打算如何安顿凤族?”
“安顿?”天帝这个问题着实有趣,“他们已经归属了妖界,还用得着我天界给他们安顿?”他甩过一纸书信,“区区凤族残党,还敢要求归还领地,实在是可笑。”
玉衡捡起那纸书信,发现凤族的要求仅仅只有归还领地一说。
当年,凤王东昇想要退隐的事情,玉衡不是不知道。
天帝留过多次,但东昇丝毫不给面子,执意要带着凤族归隐。
如今凤族已灭,留下的这些凤凰确实不足以天界惧怕。但若他们真的彻底归属妖界,为妖界作战,又有溯玖那个疯子长期相助,假以时日,这个麻烦便不可控了。
虽说天界是三界之首,战仙颇多,且再不济天帝自己也能出战。
但。
“我听闻里头,有一只纯血凤凰。”天帝缓缓开口,眸子闪过一丝不耐,“且还是八千年的天资,更甚东昇和渠奕。”
其余凤凰不可惜,可若这样的凤凰归属妖界,便是天界一大损失,也是当年天帝所担忧的。
纯血凤凰归于妖界,是天界的一大耻辱。
凤凰为仙,上古便是如此,怎可堕落。
而南栖也正是猜到了天帝的心思,才率先归于妖界,想伤了天界的兵队,先给天界一个下马威。哪知,中途出了事故,导致这封书信,眼下在天帝眼中也显得不那么令人惧怕。
天帝本身是只凤凰,虽不与他们为同族,却是万万不允许纯血的凤凰流落妖界的。玉衡心中明了天帝的心思,提议道:“天界应将凤族的领地归还给他们,否则,后患无穷。”
“凤族领地已赐给龙族三百余年,岂是我说还即还的?”
况且这领地当初还是龙族战胜归来时的赏赐,着实关乎到一个仙族的颜面。即便纯血凤凰珍贵,他也不能为此拂了龙族这条臂膀。
然而,玉衡今夜,正是为此事而来。
他一语道破:“若天帝是烦忧此事,大可不必。如今龙族由加贺担任太子,实权却在苍玦手上。长老们虽说固执己见,但眼下也都以苍玦的命令为主。若苍玦寻出个理由要还,天帝再加以协助给点龙族别的好处,那么,龙族便不得不还。”
天帝眯起一双凤眼,等着玉衡说下一句。
“天帝也许不知,衡水河岸一战中的凤族太子……他与苍玦,似乎有余情未了。”
这其中的千万情丝,玉衡所见为实。
“你说什么?”天帝忙问道,“与苍玦纠缠不清的,不是一只麻雀妖吗?”
“凤族太子确实与麻雀妖长得一模一样。”玉衡为天帝出谋划策,也是在为自己的孩子铺一条生路,“但他是不是当年的麻雀妖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们情义未断。天帝若不想失去苍玦,便最好不要为难凤族。并且,仙骨之人归于妖界,若不剜骨,往后的麻烦诸多,他们不会不知道。”
玉衡胸有成竹,已是猜对了七八分:“而剜骨之伤岂能小视,八千年修为的纯血凤凰不会做这等蠢事,自伤修为。凤族出此下策,想必是为了给天界一个下马威,想能有同天帝谈价的筹码。”
因为,倒不如天帝做个善人,先退一步,投以恩惠。
玉衡说的在理,最重要的是苍玦与南栖的那份情,已不在天界所控范围之内。
苍玦早从八年前起,就彻底变了。
天帝前思后虑,许多问题他也有想到,但经玉衡一提点,便是更为清晰明朗:“天界凤君之位空缺已久,你亲自去请那只纯血凤凰来天界一趟。”
末了,天帝勾起嘴角淡淡道:“此事难得你颇多费心,若纯血凤凰重归于天界。你要几滴心脉血,便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被看穿了心思的玉衡跪身:“多谢天帝体谅。”
翌日。
婆娑河的雨停了,雨后的泥土混着一股草木的清香。
择儿起了个大早,同南栖一起吃了早点。南栖的身子还没好透,但因涅槃之后的余力,以及灵赭的帮助,他行动已自如。
他答应了择儿今日要去兔子山,便早早地替择儿挑选好了要出门的新衣衫。择儿异常兴奋,对兔子山的故友思念的不行。他对着镜子,摸了摸南栖帮他梳的发髻,开心地夸道:“爹爹,我今日真好看。”
“早该帮你打理,是爹爹疏忽了。”南栖还想到一事,也是他疏忽了。便是择儿的名字,‘择儿’是小名,还未有大名。
南栖拿来纸笔,在上头写了‘煜择’二字,问择儿认不认识。
择儿只晓得那个‘择’字,却不认得‘煜’字。
“这个字不认得。”择儿老实道,“曾祖母没教我。”
南栖便教了他念法:“以后你的名字,便叫煜择。”
是光耀之意。
“那我还叫择儿吗?”
“自然,煜择是你的大名。”
“那我一会要告诉叔父,给他说,我有个好名字了!”择儿很是激动,揣了一兜的小鱼干,想带去兔子山分给小兔子们吃。也不管它们爱不爱吃,反正他想分。
南栖牵着他的手:“我们先去看看你溯玖叔父,再去兔子山。”正要出门,就被莺莺拦下了。
莺莺凝眉,如遇大事般:“殿下,天界来人了。在婆娑河之外,请了麒麟进来传话。”
南栖牵着择儿的手,一下子便松开了。
择儿自己悄悄地又牵上。
“来的是谁,来做什么?”南栖沉下声来,面色也不如方才温和了。他紧接着又问,“哥哥现下如何?”
“来的是玉衡上仙,说是要请殿下去天界一趟,天帝要将您父君的凤君之位交还给您。我本想先报魔君,但魔君此刻一直守着上仙,寸步不离地为他渡修为。”莺莺犹豫道,“上仙的身子才刚稳定些,奴婢不敢去惊扰魔君。”
“祖母呢?”
“姥姥这些时日耗费心力,眼下还未起,奴婢未去惊扰。”
南栖点头:“那此事先不必告诉哥哥和祖母,我自己去一趟。”
“殿下!万一是陷阱……”
“玉衡上仙是天界重臣,他亲自来请,必不会有诈。择儿就劳烦你照顾了。”南栖抚了择儿的脑袋,歉声道,“择儿,我们明日再去兔子山,好吗?”
择儿不情不愿地低下头,扣着手指:“那你早点回来……”
可惜了他今日的一套新衣衫。
而不同于择儿的失落,今早的嘉澜睡得十分舒服,他是在云渊身边醒来的。
云渊伸了个懒腰,帮嘉澜穿了鞋去洗漱。
昭溪为他们准备了红豆饼做早点。
嘉澜跟着云渊洗脸漱口,蹭了蹭自己的衣袖,昨夜发生的事情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他不太爱吃红豆饼,但也不挑食,咬了一口后,突然问道:“婶母,我什么时候可以见父君呀?他打仗还没回来吗?”
阁中无人告诉嘉澜实情,便连云渊也守口如瓶。
嘉澜不甘心地问:“我见玉衡叔父都回家啦,为什么父君还不来接澜儿?”
该不会父君不要他了吧?
嘉澜忽而后悔在昭溪这住下了。
本来吧,嘉澜就觉得因为自己长得像爹爹,受到了父君的疏远。眼下在别人家住久了,父君会不会觉得他不在琅奕阁中更好呢?嘉澜很是担忧,嚼着红豆饼的腮帮子也变慢了。
“你父君确实已经回来了,但他还有些事情要忙。过几日,婶母就送你回去,好吗?”昭溪抱起嘉澜,哄声道,“见在婶母如此喜欢你的份上,澜儿就在婶母这多住几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