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之如狂
而择儿已经顾自走到了小溪边,他沮丧地踢着脚边的石子,唉声叹气。
他在溪水里反复看自己的模样,垂头丧气的在地上打了个滚。几只龙爪子朝天,像是要抓住近在眼前的月色一般,空荡荡的。
他心想:那个小矮瓜凤凰居然是我弟弟。
他也想:爹爹会不会因为有了凤凰,就偏心凤凰了?
而自己呢,是条小黑龙,想必灵赭也不会太喜欢自己。
想着,择儿便要哭鼻子了。
可下一刻,他就收敛的情绪。因为溯玖正一脸冷漠地站在他面前,他也是听到了那声凤鸣才过来的。结果在溪边看到了一条忧郁的小黑龙,这一看就知道是择儿。
溯玖平静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这处做什么?”
“与你无关。”择儿缩到了草丛中,警惕地趴着。
“……”溯玖转身就走。
择儿失落地低下头,哪知,稍稍一松懈,就被回过身来的溯玖拎着后颈提起了。堂堂一条尊贵稀少的小黑龙,居然被溯玖提小鸡似得提着走。择儿卖力挣扎,溯玖却丝毫不觉得费劲。
“你干嘛!”
“你爹找不到你得担心了。”
“他现在才不会!”择儿挥舞着龙爪子,“他和曾祖母都看着那只小凤凰,才不晓得我不见了!”
溯玖应声:“嗯,你说说,什么小凤凰?”他放下了择儿,眉心那道刹红已经淡去不少,“你老实地说,我就帮你恢复人形。”
“……真的?”
“骗你作甚。”
择儿将偷听到的只言片语都告诉了溯玖,然后凑上前去:“快帮我。”
溯玖故意不动。
择儿急了:“你不能说话不算数,我这样、我这样见爹爹和祖母,他们会不喜欢我的!”本还不要紧,但眼下这里多了只小凤凰,择儿有失宠的危机意识。
溯玖便道:“上回,你朝我做鬼脸。”
择儿顿了顿,问:“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还记仇啊……”
“嗯,便是十分记仇。”
没办法了,择儿虽与溯玖不是一路的,但眼下忍的一时才是最要紧的。择儿麻利地抱住了溯玖的脚踝,扭了扭自己的黑色龙尾:“叔父……”
“……”
“我错了。”
溯玖勾了勾嘴角,近日因找到了莲辰,心情本就不错。他瞥了一眼择儿,忍着没笑出声来。
小黑龙巴巴地跟着他:“叔父,叔父,你帮帮我吧。帮帮择儿吧,我以后再也不对你做鬼脸了。我以后一定天天说叔父好,夸叔父帅。”
话音刚落,择儿一下子变回了人形。他还不会用术法变衣衫,便光着屁股坐在地上。溯玖走在他前边:“走吧,去看看你弟弟。”说着,多问了一句,“你都有原身了,这么还不会飞?”
“不知道啊。”择儿光溜溜地跑在他前边去。
溯玖立刻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飞个试试。”
“?”
“阿栖的孩子,不至于这么笨?”
“你才笨!”
溯玖又踹了他一屁股,惊得择儿又变回了一条小黑龙,狼狈地往前踉跄两步,还真飞了起来。择儿恍然大悟,原来想学会飞,就得被踹屁股。
但这悟地也太痛了,择儿捂着屁股,一下子变回了人形。溯玖这教法,同时让择儿学会了两个技能,令人诧异。
……
凤族多了一只小凤凰,是喜讯。
可这喜讯最多也仅仅是在婆娑河内。
嘉澜同南栖的经脉相同,他依偎在南栖的怀里,睡了一个无比舒服的觉。南栖一整晚都没有松过手,就这么抱着他,为他一遍遍的疏导体内的火灵气息。
而一旁睡在小榻上的择儿捂着被子,心里有点难过。
虽然知道弟弟身体不好,但爹爹明明说好了自己分化原身的时候会陪着他,也明明说好了每晚会抱着他睡觉……结果弟弟一来,爹爹就都反悔了。
择儿呼了口气,总觉得是因为自己是条小黑龙的缘故。
父子三人睡在一间厢房中,却各自异梦。
而隔着千山万水般遥远的距离,也隔着一道生死轮回。
苍玦满身是汗地惊醒。
他又一次梦到了南栖,梦到他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也梦到南栖拎着一个竹篓在山间为他折花枝的情景。触梦生情,当年长沂峰的一切不断梦回。醒来后,方知痛不欲生。
他坐正了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另一只手抚过身侧冰凉的床榻,生了一丝错觉。
屋内,芳泽女君正在调药。
见他醒了,便温声道:“龙君今日醒的甚早,可是睡足了?”
苍玦这才注意到,眼下连天色都未亮。芳泽女君受托,一直在屋内照顾他,为他一次次的调药换药。
苍玦愧意颇满:“次次都劳烦女君,女君若有何事,我必然赴汤蹈火。”
“那倒无需。”芳泽拿着药碗上前,让苍玦饮下,“我下月便要初升上仙,去司药殿任命,可进主殿。此次登位,全靠龙君在天帝面前提点。”
对于医仙而言,司药殿主殿乃三界最高的仙药殿,是平常医仙不可踏入的。
芳泽留意许久,一直没有机会。是苍玦一次次地提拔,才使得芳泽女君可以早一步去历天雷劫,登位上仙。
“天雷劫不易,女君万事小心。”
芳泽颔首:“怎么也要去搏一搏,毕竟进司药殿主殿可不是件容易事。”
两人正说着,罗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连平时的礼仪也不顾了。她猛地推开了厢房的门,跪伏在地上:“龙君,小殿下不见了!”她慌了神,面色苍白,“小殿下被人带走了!”
苍玦气急攻心,罗儿连忙递上手中的小药瓶:“那人留下了这个。”
芳泽立刻接过,用术法试探,感知到的是一股强烈的凤凰仙灵。
随后,她惊愕道:“这难不成是纯血凤凰的心脉之血?”她转身,将瓶子交由了苍玦,“且这瓶血的气息,同澜儿身上的火灵气息几乎一致。难不成……”
苍玦喉间腥甜,他问罗儿:“正居外的屏障,可有破损?”
“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破损。”
苍玦明白了,嘉澜是南栖带走的。
他回来过,只带走了孩子,却未来看自己一眼。
苍玦虚弱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心中的痛强过身体的痛,他支撑着下床:“我要去婆娑河一趟。”
罗儿扶住他,阻拦道:“龙君,婆娑河若没有凤凰地授意,便连麒麟都是进不去的。您的身子也真的不能去,万一再碰上那个发狂的魔君溯玖,岂不是要吃大亏?”
芳泽也是此意,她拿着凤凰血,劝声:“龙君不必心急,这瓶凤凰血可以让你尽快恢复。”
“最快是何时……”
“七日。”
急不得。
芳泽也道:“此人留下凤凰血,想来也是为了替你疗伤。龙君,莫要辜负了他的心意。”
可偏偏坏事总要赶在一处。
第二日,龙族有人来报,龙妃死了。
她被人用剜仙刀挖了内丹,死状惨烈。
而人间囚着的荀叶也不见了踪影,关押他的屏障碎了。龙族断定,可能是荀叶亲手挖了自己母妃的内丹,杀害了她。但令大家想不通的是,荀叶如今是凡人身躯,他是如何做到这些的?
族中长老密会,召来了正在太子殿守丧的加贺。
苍玦带病前来,坐在一处软塌上。身侧的鸢生握手长剑,寸步不离地护着。
待加贺来时,只见他身穿素衣,面色苍凉如贫瘠之地。他的一双眸子方才哭过,红肿的厉害。长老们询问了他几句,也便暂且不再为难。加贺的性子软弱,即便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会去杀了自己的母妃来帮自己的亲哥哥越狱。
“加贺,听闻你前些时日去探望过荀叶。”苍玦轻声咳嗽,鸢生为他递上一杯温茶。
加贺点头,伤心道:“他是我亲哥哥,母妃重病,我自然是要去告诉他一声。”
“那他可有异常?”苍玦抿了一口茶,甘苦回甜,“而我听说,你昨日又去过一次。”
加贺坦然地望着苍玦,凄声道:“昨日去,是因为二哥哥让我常去看看他。况且,我在龙族中虽为太子,却处处都受制于人,四弟到底在怀疑我什么?”
他刚丧母,亲哥哥又下落不明。情绪激动也是能够理解,到底都是龙族的皇室,一位长老哀叹着让加贺先行去歇息。
并劝苍玦道:“太子殿下正处失亲之痛,龙君还是莫要再为难了。此事,我们再做调查。”
苍玦是清楚加贺的心思的,否则他也不会提了加贺来做这个太子。
他无意继续为难:“一切听长老安排。”
可背身离去的加贺却并非如此之想。
他在侍从地搀扶下回到了自己厢房中,一脸恹气,待侍从离取,他便闭紧了门。
厢房中幽暗,他坐到一面镜前,伤痛之容忽然变得诡异起来。他望着镜中自己的容貌,突然起身换上了素日里华丽的太子服饰。
一瞬间,他微微笑起来,甚是满意。
而他的面容,也渐渐地,从加贺变成了荀叶。
他挥手打开了一处隐匿地暗阁,一步一步,沉稳踏步下去。
内里环绕着虚伪的烟尘,一座巨大的铁笼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而笼子中,真正的加贺正坐在其中,面如土色,脚边是他呕出的一口鲜血。
“三弟,这个屏障你是冲不破的,别再白费力气。”荀叶冷眼待他,“等我大事落定,自会放你出来。”
“你真的杀了母妃。”加贺咬牙切齿。
“三弟亲耳所听,亲眼所见,难不成有假?”荀叶上前一步,好笑地看着他,“母妃一直教导我,即便你再懦弱再吃里扒外,你也是我亲弟弟。她要我们相互扶持,可你都做了什么?”
加贺握紧了拳头,身躯微颤,嘶吼出声:“你骗我!”
你骗我说你要见病重的母妃最后一面,你骗我将你带出那个屏障,你骗我你不会伤害母妃!
可加贺说不出一个字来,若出口,字字支离破碎。
他的亲哥哥,杀了他的亲母妃。
“我明明说了,我愿意将我的内丹赠与你……你为何……”
“你修为不精,术法低微,你的内丹,我要来何用?母妃都说了要将内丹给我,你却还要阻拦我!”要不是龙妃自己将内丹剜了出来,加贺还要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