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的龙!
他别过脸,颧骨微红,嘟哝道:“揍你?我是那种打老婆的人渣吗?行,你可以暂时住下——”
白眼神一亮,就听他非常残忍地说:“但我房间就别想了,去跟祝秋挤餐厅吧,小白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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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承诺
傍晚, 累成狗的林科长找白大吐苦水, 彼时白正在厨房里陪祝昀煮面。祝昀听说环保局介入的事儿, 面色也有点阴沉,心道刘胜广还真是一不做二不休,报警举报一条龙, 特么不整出点事儿来不算完。
偏偏等祝昀打电话去,那人还装着一问三不知, 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实在是可恶。
祝昀沉着脸剁葱花, 几乎把嫩绿的小葱拍成了泥。当晚徐医生值班没回来,祝昀端着碗, 夹在气氛诡异的许家兄弟和白“表兄弟”之间,开始觉得两居室单人公寓实在是有些小了。
许覃冷冷敲碗:“赶紧吃饭,吃完再练两小时睡觉。”
祝秋嘤嘤嘤撒娇未果,最后吸吸鼻子道:“那, 那可以让诺哥陪我练嘛……”说着拿大眼睛透过指缝去瞅许诺,满脸垂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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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诺强自镇定:“我今晚要去公司……加班。”
白放下碗,淡定地抹抹嘴:“正好,我也要出门。”
许诺迅速脱下鞋子, 缩回客厅:“还, 还是不去了吧……”
许覃狐疑地眯起眼睛:“打什么哑谜呢?”
众人统一摇头:“没!什么都没有!”
说到底也是忙了一整天,祝昀饭后有些疲惫, 拐去卫生间洗漱。白就像连体婴儿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
祝昀默默拿起电动牙刷。白狗腿道:“来, 我帮你挤牙膏吧!”
祝昀随手冲了把脸,闭着眼睛去摸毛巾。白热情道:“来,我帮你擦干。”
祝昀走到马桶前。白站着没动,斜眼望向他的裤链,蠢蠢欲动……
祝昀:“……出去啊!!”
一整个晚上,不论祝昀想要做什么,背后总能及时地伸出两只手来,恨不得吃喝拉撒也替他代劳。祝昀心好累,刚想说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就看见白眨巴着眼睛抬头看他,水汪汪的,跟小奶狗似的。
作孽哟。说不出口的祝老板默默捂住了脸,心想随他去吧。
直到睡前,白抱起祝昀心爱的外套,斗志昂扬准备手洗。祝昀终于忍不住了,爬起来道:“停——”
白委屈巴巴:“怎么了嘛?”
祝昀头疼:“这个不能水洗。”说着他抢过外套团吧团吧,扔衣篓里,说反正会有人帮送干洗。
白说:“行吧,那我今天的表现……”
祝昀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咬牙说还行。
白眼睛亮了:“那我能不能……”
祝昀冷酷地:“不能。”说罢把人推了出去。
餐厅里已经摆上了第二张小床,祝秋穿着哆啦A梦全套粉蓝睡衣,头戴小睡帽,兴奋得像个参加合宿的中学生,招呼道:“白哥,你也来啦!”
白阴着脸没说话。
祝秋从枕头底下摸出块半软的巧克力,兴奋地:“喏,请你吃!”结果被拎着枕头去而复返的祝昀逮了个正着,捏着腮帮子押去刷第二遍牙。
白坐在床边,修长的手指轻柔抚过被褥枕头,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祝昀的气息,然而床铺冷冰冰的,里边并没有藏着他心心念念的人。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搂着被子躺平望天。
今夜,这座公寓里会失眠的,大概不止白一个人。
祝昀晚饭边找到许覃谈了谈,含糊其辞地提了嘴许诺的事情,最后把蛛卵递给了他。于是,许覃今晚没有陪许诺睡客厅,独自一人搬进了徐医生值班空出的书房。
昏黄的小台灯拧亮,映照出他眉间忧色,他举着特制“药丸”,仍在犹豫要不要服下。房门被轻轻敲了敲,片刻后,许诺的声音响起:“我能进来吗?”
许覃将袋子飞快塞回枕头底下,扭头道:“进来。”
许诺转开门把手,往里走了两步,垂头站在床前。他头发向来剃得很短,灯光下毛茸茸的,像一只很可爱的猕猴桃。
许诺的长相不算传统的漂亮,却也很吸引人——眼睛不大,单眼皮,鼻梁直挺,嘴唇却有点肉,不说刻薄话的时候,很像嘟起了在撒娇。他慢慢抬起头,和坐在床边的许覃对视了,浅色瞳仁被暖黄的灯光一晃,精明算计的聪明相统统不见了,只剩下一点无措。
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两人没有拌嘴。许覃拍拍身旁,温声道:“坐。”
许诺依言坐下,手指捏紧裤缝,看起来说不出的紧张。
“许诺,许诺……”许覃忽地笑了一声,“其实,说没有羡慕过你,是假的。”
许诺转头看他。
许覃坦白道:“我羡慕你有个名字。”不像他自己,只有两个冷冰冰的姓氏,和随之而来的责任重担。
“许诺这个名字……好听吗?”
许覃点头:“起码我很喜欢。”
许诺唇角微微上翘,流露出一点少年的天真:“嗯。”
相对无言,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忽地,许诺偏过脑袋:“哥,我不想一个人睡,你能陪陪我吗?”
许覃心里微微一动,恍惚十年前,这人也曾是这样,大半夜一身卡通睡衣,抱着枕头来敲自己的门,娇气得要命:哥,我怕黑,你陪陪我啊。
十年前的许覃毫无异议地让出了自己的床。而现在……他顿了顿,轻声道:“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许诺眼中的光黯淡了一些,点点头,沉默地往外走。手搭在门板上,他突然回头,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我的名字……是承诺的诺。”
“嗯?”
“没什么,”他摇摇头推门而出,“晚安,许覃。”
待他走后,许覃服下蛛卵,反手熄灭了台灯。睡意很快来袭,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先是梦到了祝煜。盛夏热浪滚滚,琴房外垂下几片嫩绿的爬山虎,少年趴在窗台边,笑微微地听他练琴。
“想听什么,巴赫还是肖邦?”
祝煜认真想了想,慢吞吞地摸出枚硬币:“正反面?”
“哇,懂不懂情调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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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煜挪开手指,淡定道:“你懂不就行了?正面,就巴赫吧。”
阳光透过他秀挺的鼻尖,在侧脸上投影出漂亮的弧度,淡色的唇无意识地微张,露出瓷白的牙齿。许覃眯起眼睛,忽地很想凑过去亲一亲。
“练完没啊?一会儿去我家吧!”
许覃悚然回神,只见余应绶大咧咧地冲进来,往沙发上一摊,道:“王妈昨晚冰镇了甜汤呢,去喝点呗。”说着他凑到祝煜旁边,腆着脸:“大学霸,来,给我讲讲这道数学大题。”
余学渣主动做题?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许覃被他不要脸的邀宠手段惊呆了,皱眉道:“就在这讲,我也要听。”
余应绶嗤之以鼻:“你不艺术生么?听这有屁用。”
许覃黑着脸:“干你屁事!”
吵吵嚷嚷的,三人一直在一起,他和余应绶都喜欢祝煜,却心照不宣地没有说破。少年的青涩暧昧,青年的隐忍暗恋,一切都很美好,直到五年前祝煜的死。
按当地规矩,死后要守灵七天。祝家主家只剩下祝昀操持内外,各路不省心的亲戚蠢蠢欲动,纷纷想要来分一杯羹。余应绶一早就带着人马过去,大马金刀地守在了灵堂里。
许覃本来也是要去的,却被许诺强行拦下了。追问原因,许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嗫嚅道不能去,会很危险。
他当然不肯听他的,推开人就往外跑,结果被打晕锁回了卧室。他晕了很久,终于醒来后,却忘记了很多事情——不止是他,所有的人都忘了。日记相片被烧了个精光,抹去了祝煜在他生命里的全部痕迹。
看到这里,许覃蓦地流了一滴泪。一切都很陌生,像是别人的故事,却又很熟悉,令他止不住的难过。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可是醒不过来。画面又转到了更久远的时候。他置身于旧华侨区的老宅,那里有一个早已被他遗忘的秘密——老宅后院的井,会说话。
六七岁的许覃被母亲日复一日地关在家里,没有朋友,只有这口井。耳畔蝉鸣阵阵,他趴在井沿上,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喂,你为什么叹气?”
声音从井底传来,十分惊悚。他却没有害怕,眨了眨眼道:“因为妈妈总是在哭。”
“为什么呀?”
许覃说:“因为爸爸想要个小弟弟。”
“为什么呀?”这是一口好奇心很强的井。
许覃到底还是小孩子,无法理解事情因果,只能说:“不知道呀。妈妈生不了孩子,所以哭了。”
“不是已经有你了吗?”
许覃摇摇头:“我不是爸爸亲生的,大概不算吧。”
夏天到秋天,会说话的井陪着他,帮他冰镇西瓜,还聊了好多好多有趣的事儿,他们甚至约定好冬天要结伴离开这里,乘着冰冻的溪水去遥远的北方。
“喂,你怎么哭了?”
许覃吸吸鼻子:“没有啊。”
“妈妈又打你了吗?”
许覃没说话。井里的声音义愤填膺:“凭什么啊!爸爸要弟弟,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因为我,妈妈才生不了弟弟。”许覃小声说,“她不是坏人。她打完又抱着我哭了,还拼命跟我道歉。她好像很难受,说有了弟弟,爸爸就不要我们了……”
井叹了口气:“如果我是你弟弟就好了,我肯定会保护你的。”
许覃笑了:“你就是一口井,怎么做我弟弟?”
“我不是井!”井顿了顿,似乎有点害羞,“但我不太漂亮,如果我给你看,你不许笑我。”
许覃赶忙摇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嘲笑它的。
黑暗的深井里,慢慢亮起幽幽的磷光,一只蝴蝶跌跌撞撞地飞上来,最后停在许覃白皙的指节上。
这是一只宝蓝白边的华丽闪蝶,磷粉闪出耀眼的金属光泽,薄翅鼓动间,像宝石闪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只剩下半边的翅膀,残破的,像是残疾。
许覃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曾经拾起过一只被暴雨打湿的蝴蝶,它也是这么漂亮,却只有半边残疾的翅膀,飞起来踉踉跄跄。他有些怜悯,便把它搁在避雨的窗台下,等天晴时再去看,它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