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沙雕老板
顾淮之下意识摸了把脸上的黑印子:“的确野蛮。”他说完,又记起和赵素衣互洗领带的事,补了句,“但有时候也挺好的。”
顾卿笑了笑:“其实咱们老顾家没有那么多规矩。你看我跟你妈妈,就是自由恋爱,你爷爷奶奶当初也没说什么。反正家里闲钱够折腾,只要喜欢,人品好,都不是问题。”
顾淮之一头雾水:“爸,你辣椒吃多了?怎么突然开始秀恩爱了?”
顾卿真想扒开顾淮之的脑袋,看看里头都长了什么浆糊:“闭嘴吃你的饭,看看你这缺心眼的样子,整天还叭叭叭个没完。”
“爸,要我说你也别瞎操心了。”顾浣衫在旁边轻笑,“这都没准的事情。”
顾卿看自己的两个儿子一唱一和,顿觉浪费了满腔苦心。好比一记重拳锤在了软趴趴的棉花上,说不出的挫败。
不久,他们离开川菜馆。之后又在外面闲逛一天,吃了顿火锅,晚上八点时才回到家中。
顾浣衫去煮咖啡,顾淮之无所事事,陪着顾卿看电视。黄金八点档,屏幕上播放着青春爱情故事。男女主在“你听我解释”、“我不听”这一问题上纠结许久。两人辩论得正火热,情绪激动的女主横穿马路,一不小心让车撞飞。最后以男主“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的痛哭声中进入了下一集。
顾淮之十分想不明白,这年头的编剧为什么总能把两个沙雕互相折磨的经历,当做虐恋故事演给观众。
他问:“爸,你都四五十的人了,怎么还看这些情情爱爱的肥皂剧?”
他爸无甚反应。
顾淮之扭头一瞧,只见顾卿手里虚握着遥控器,靠着沙发早就睡死过去。剧里男女主痛哭流涕一通,敢情都是在催眠。
顾淮之想看个正常节目,伸手去拿顾卿手里的遥控器。那遥控器好比传国玉玺,金贵得很。他还没摸着,顾卿一下子就醒了,脸上一副“逆子尔敢”的神情:“你干什么,我正看呢。”
顾淮之心想:“眼珠子都闭上了,你看个鬼。”但考虑到今日自己要扮演孝子,这放肆的话也不方便说出口,只好忍着又看了半集,终于挨到他爸再次梦会周公。
顾淮之站起身,轻手轻脚地上楼去了。二楼处有个极宽敞的露台,院子里的凤凰木颜色正红,霜色的月光穿过叶间的缝隙,印了一地斑驳花影。不远处,芙蓉江翻腾着银辉细浪。
云散月明,天溶水色。
顾淮之见月光可亲,用手机拍了一张风景。他登录上自己的企鹅账号,从好友列表里翻出猥琐熊猫头像的赵素衣,把照片给他发了过去,并附言:“老板在店里泡完面了吗?哎,我今晚要陪伴老父,不能和老板同甘共苦,遗憾。”
顾淮之网名“王德发”,虽说十分高雅,但与赵素衣的“慕容狗小蛋”比较,还是略逊一筹。
赵素衣的网名属于城乡结合部风格。按他自己的话来说,这就像穿花裤衩上班的霸道总裁,奢华中透露着低调,低调里还有几分可爱,非常符合他个人气质。
很快,手机轻响一声。
慕容狗小蛋:“那你明天早上六点来上班嘛QWQ”
“赵扒皮。”顾淮之嘀咕了句,手上敲字:“你这是在为难我胖虎。”
慕容狗小蛋:“为难你的是赵素衣,和我慕容狗小蛋有什么关系?”
顾淮之低头看赵素衣的回复,明明是文字,他却觉得赵素衣在发语音,耳边都是那贱兮兮的语调,还是立体声环绕。
顾淮之回他:“吸劳动人民鲜血的臭虫。”
慕容狗小蛋:“QAQ”
“淮之。”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靠近了顾淮之。顾浣衫端了杯热腾腾的咖啡上楼来。他对顾淮之笑,眉目温柔得像春天的雨。
顾浣衫将咖啡递给顾淮之:“给你留的。”
顾淮之接过来喝了口,开始觉得苦涩,然后是甜,片刻后又只余柔和,很是美味。他端稳杯子,转身靠在露台边的沙发上,开玩笑地说:“哥,你真是越来越贤惠了。你以后得领个什么样的嫂子回来?公司里头那么些漂亮小姑娘追着你,你就没考虑考虑?”
“再说吧。”顾浣衫叮嘱顾淮之,“你明天还要上班,早些睡。”说着,就往楼下走。
顾淮之问:“你哪去?”
“爸刚才叫了朋友来,说这两天难得清闲,今晚要通宵打麻将,正巧有桌三缺一,他让我过去。”
“老顾这个偏心眼的,怎么不叫我?”
顾浣衫边下楼梯边笑:“他怕你输光工资,到时候伸手管他要房租钱。”
顾淮之心里不服,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臭手,网上斗地主的积分已经负成一座金字塔。上学那会儿,班上同学也最爱找他打牌,美其名曰找回自信。
百无聊赖之中,顾淮之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看到几分钟前赵素衣发来的消息。
慕容狗小蛋:“我这边来活了,晚上没事少出门,等我忙完再给你打电话。”
顾淮之回他一张“O鸡儿K”的表情包,躺在沙发上开始拿手机玩斗地主。当他一个开局手握王炸与四个2的大地主,被两个小米加□□的农民斗得满地找牙时,顿感这个游戏索然无味,怒而卸载。
晚风在他耳边轻轻吹,凤凰木的花与叶在月光下“沙啰啰”地摇晃。一片静谧之中,偶有两三声蝉鸣。顾淮之躺在柔软宽大的沙发上,舒服得略有困意,定下明早六点的闹钟,枕着这番盛夏光景睡了。
迷迷糊糊中,顾淮之觉得有人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似乎是一位红衣女人,她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颜料混着海水的腥咸气,十分难闻。
顾淮之皱了皱眉,下意识地要翻身,却发觉自己的躯体像死了一样,根本不听使唤。紧接着,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了顾淮之的脖子,窒息感如同江水淹没了头顶。他想要挣扎,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仿佛搁浅在沙滩上的鱼,渐渐失去了感觉。
顾淮之手上的白玫瑰猛地缩紧,没有棱角的玉珠勒得他左腕剧痛,瞬间唤醒了他昏聩的神志。
随着力气的回归,顾淮之“腾”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任何人影,只有一树烈烈的凤凰花,向着月光生长。
顾淮之隐隐察觉不对,白玫瑰还死死勒着左腕,掐出一圈紫色的瘀伤。
他身边,一定有什么东西。
顾淮之想了想,打开了手机里的录制功能。有时候,电子设备能捕捉到人眼睛看不到的东西。
通过转动手机角度,露台上的一切景象都映入方寸之间。
顾淮之的呼吸随着心跳声而变得缓慢,他沁出细汗的右手紧握着手机,左手悄悄下伸,抓住了藏在兜里的赤红色羽毛。
当摄像头移动到身侧,顾淮之骤然愣住。
月光下,沙发边空空如也,手机屏幕上却清晰地印出了一个女人。她脖子奇细奇长,沉甸甸的头颅低低垂着,身形佝偻如老妇,大红长裙拖在地上。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顾淮之的目光,抬起头来。她眼神诡异,眼睛里没有眼白,一片漆黑。她对他笑,嘴角夸张地扬起,露出参差不齐的尖利牙齿,一双瘦如枯枝的胳膊忽然伸出,鲜红色的指甲直刺顾淮之的咽喉。
顾淮之呼吸一滞,想也没想,抓着赤红羽毛的左手就往女人的脑门上头贴。
赵素衣告诉他,再遇见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就用这招。
刹那间,羽毛连同女人的畸形的身体剧烈燃烧起来。赤色的火焰吞没了她,她发出凄厉的哀嚎,双臂胡乱挥动着,长长指甲抓破了顾淮之的手,猛地推开了他。
虽然摆脱了羽毛,但女人身上的火焰依然没有熄灭。她骇叫着,甚至没有时间理会顾淮之,狼狈地逃向了芙蓉江的方向。
顾淮之惊魂稍定,从地上站了起来,几口喝光了杯中咖啡。他记得慕蟾宫的画中也有个红衣女人,忙回到自己卧室里去看。
画框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是从画里面钻出来的。
顾淮之点了根烟,思考片刻之后,他拿了还剩下的半根羽毛,决定去芙蓉江边。
顾淮之走下楼梯,未到一楼,便听到了搓麻将的声音。大厅里摆满了桌,其间红酒美人,俨然一中型赌场。
顾卿的狐朋狗友见他过来,赶紧招手:“淮之,你是个老实孩子,过来跟我们玩两把。”
“老实孩子”连连拒绝:“不了,我要出去一趟。”
顾卿怒喝:“站住!小兔崽子你又去哪个销金窟鬼混?”
顾淮之辩解:“爸,我那点工资能去哪鬼混?怕连销金窟的大门都进不去?这次我是去办正事。”
顾卿想了想也是,他一摆手,颇有大赦天下的气势:“早点回来。”
顾淮之应了声,刚走出屋子,潮湿的雾气扑面而来,细如牛毛的雨不停地落在脸上。院子里一片死寂,凤凰木孤独地开着花。他意识到这里并非现实世界,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发现家隔断在雾气与雨幕之中,望不到了。
顾淮之略感怅然,独自离开院子,走到了空寂的街道上。街边有个公交站台在白雾里若隐若现,LED灯的站牌滚动显示26路公交车即将到站的信息。
他记得,自己家门口并没有这样的车站。
顾淮之回想起在跨江大桥上遇见的那辆公交车,走了过去。听得“滴滴”几声喇叭响,一辆26路公交车从素纱般的雾中冲了出来,稳稳停在顾淮之身侧。
公交车的大门在他面前豁然打开,里面传出天气预报的声音:“今夜黄泉地区局部有雨,东南风2-3级。雾气可见度为200米以下,好像不太适合出行。”
公交车的喇叭又响了声,招呼道:“老铁,上来吗?我跑得可快了。”
顾淮之知道它是同白玫瑰一样的灵,问:“你要去哪?”
☆、浪游者的夜歌(4)
公交车的车灯闪了闪,大概是在笑的样子:“我要回家,顺便可以捎你一段路。你是我今天遇见的第一个人,就不要你的钱了。”
天上掉馅饼,便宜不占白不占。顾淮之坐在了公交车上。
公交车的前后门自动关闭,车厢里响起提示音:“请您扶稳坐好,两站后即将到达终点,芙蓉江大桥。”
顾淮之听着奇怪,抬头看了眼斜上方的停靠示意图。其中,“芙蓉江大桥”一站并不是终点。他问:“终点站不是东区车场吗?”
公交车回答:“以前是东区车场,现在我走不到那了。”
“为什么?”
“芙蓉江大桥刚修建好的时候,我从桥上掉到了江里,从那之后,大桥就是我的终点。我每次走到,都会控制不住自己,越过桥面的中心线,逆行撞掉护栏。重复我二十一位主人们生前所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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