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沙雕老板
顾淮之垂眸,脑子里又响起一句经典台词:“——哦,蒙丹,我想拿一把熨斗把你的眉头烫平。”
他嫌弃自己的脑子,整日想些奇怪东西,但脸上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顾淮之伸手揪了自己一根头发,去挠赵素衣的鼻子:“我一熨斗下去,你怕不是要被我烫死,变成无毛鸡崽,忒难看。咱们换个简单点的办法。”
赵素衣怕痒,被顾淮之一折腾,先打了个喷嚏。他眼睛半睁开,抓住顾淮之作乱的手:“青天白日,鬼鬼祟祟,干嘛呢?”
赵素衣不似平时模样,既无痞气,也无仙气,唇边带笑,有几分世俗红尘模样,瞧上去竟像有些醉态。一双眼睛好似红灯笼下的海棠,又朦胧又好看。
顾淮之想,得亏自己生在法治社会,是个长在红旗下的上进青年。这要是生在封建王朝,铁定是个耽于美色的昏君,能做出烧十座烽火台博美人一笑的荒唐事。
许是跟在赵素衣身边时间长了,顾淮之那脸皮亦坚不可摧起来:“挠挠你,怎么了?”
“长本事了?”赵素衣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在顾淮之的脸颊上,皱了皱眉:“你脸上怎么一个巴掌印,莫非吾梦中好杀人?”
顾淮之睁眼说瞎话:“刚才我自己打蚊子打的,我没睡醒,手劲大了点。”
“你可真是心狠手辣,自己也不放过。”赵素衣松开顾淮之的手腕,“过几天我得出门一趟。”
顾淮之问:“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去哪?”赵素衣嘿嘿一笑,迅速找好借口,“上去汇报工作,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也说不清。”
他们说话间,兔子和大黄就醒了。兔子蹬了下腿,跳到地上,前爪抹了两下脸,一张嘴活泛地像个复读机:“走吗走吗走吗走吗?”
“真烦真烦真烦真烦。”赵素衣拎两下兔子的耳朵,“大黄都不着急,瞧你来劲得。”
大黄在旁边小声道:“我着急的。”
“赵总这打脸来的可真快。”顾淮之抱起大黄,看向赵素衣,“走吧。带上你的兔子,嫦娥哥哥。”
这一声嫦娥哥哥又哄得赵素衣脑子发昏,揣起兔子,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他心里美得冒泡,暗暗盘算着如何叫顾淮之喊一句“赵哥哥”出来。
今日是阴天,很是凉爽。
他们来到昨日男孩丢掉大黄的路边。兔子问大黄:“你还记得那男孩的家在什么方向吗?”
大黄认真回忆片刻,摇摇头:“他带着我坐公交车过来的,走了很长时间。”
兔子“呸”了一声:“心思真多,这小王八羔子。”
顾淮之问:“那你记不记得路上都经过了什么地方。”
大黄:“我记得经过了一座刚建成不久的跨江大桥,后座还有两个人在谈话时提到了东区车场。”
赵素衣:“芙蓉江大桥,东区车场。大黄你记得昨天在哪里下的公交车吗?我们只要找到站牌,对照一下,就能知道大黄坐的是哪辆车了。”
大黄思索良久,抬起右爪指向了东边:“这边走!”
站牌距离男孩丢下大黄的位置并不远,不到五分钟的脚程,他们就来到了公交站牌下。
锈迹斑驳的老站牌孤零零地立在道边,候车区行人寥寥。边上是一条新修的柏油路,空气里漂浮沥青淡淡的气味。时不时有车辆自它旁侧飞驰而过,撩起一阵夏季的暖风。
通过对照,经过芙蓉江大桥和东区车场的一共有两趟公交车,分别是26路和710路。
顾淮之掏掏兜,掏出三枚一块钱硬币,两枚五毛钱硬币,共计四元。他扔给赵素衣俩一块的:“我一半的家当可都给你了。”
赵素衣外表不显山露水,内心却想得张狂:“家当算什么?你整个人给我才好。”他抬眼望了下老站牌,说:“26和710,我们先坐哪一趟?”
顾淮之:“那得看它们哪一辆先停过来呗。”
大黄从顾淮之怀里探出头,伸长脖子向远方的路口处张望。兔子则趴在赵素衣肩头,居高临下地对大黄呲牙,开口嘲讽:“你瞧瞧你这点出息,像块望夫石一样。”
大黄憨憨一笑:“望夫石是个什么东西?我不知道。甜心小神仙,你跟在嫦娥哥哥身边,见多识广,给我讲讲呗。”
兔子一听“甜心小神仙”这五个字,恶心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它舒了口长气,缓缓心情,用念课文一般的声音说:“很久很久以前......”
大黄出言打断:“好熟悉的开头。”
“闭嘴!你听不听?”兔子瞪了大黄一眼,又用那种干干巴巴的嗓音说,“很久很久以前,海边有个小渔村。村里有个姑娘,嫁给了一个小伙。小伙出海打鱼,不幸翻了船。姑娘不知道小伙翻船这事,就站在海边等他回来,等啊等的就变成了一块石头。”
大黄摇摇头,认真地讲:“甜心小神仙,你这比喻不对。我等的是公交车,那车又不是小伙,我也不是姑娘,变不成石头的。”
兔子倒吸一口凉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这憨货!”
赵素衣把怒气冲天的兔子从肩膀上薅下来,抚顺了它的毛:“行了,以后日子还长,有的是机会找回场子。”
兔子精神一振,一双黑色眼睛瞪得发直,露出一个呆兮兮的笑,颤声道:“神,神君......?”
它听出来,赵素衣要勾它的名字了。
兔子在暗角里住了很多久,听到了不少小道消息。暗角这个所谓的“平行世界”,其实是人为建造在黄泉里面的。此处居民,大部分都被朱笔勾掉了黄泉册上的名字。
有几个常来买它棉花糖客户就是其中一员。
他们听闻兔子是从赵素衣手里跑到暗角里来的,便跟它开玩笑:“黄泉册上有你的名字,那姓赵的软毛鸡崽按册子抓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年底三界各大机构冲业绩的时候,你非得被拎回去乖乖投胎。就算那赵的犯懒不来,这时间一长,冥界那边也会有人来逮你。”
兔子傻乎乎地说:“什么黄泉册?上头的名字能勾吗?”
几位老客户齐齐变了脸色:“上面的名字不是乱勾的。用来勾名字的有两根笔,死去时,名字就被黑的那根勾了一划。若是再勾,就要用另一根朱笔,代表这名字是个永世不得超生的厉鬼邪神。”
“被勾掉名字的厉鬼邪神虽然跳出三界之外,变得与寻常地仙无异,但早晚灰飞烟灭,也不能再随便出去作恶。黄泉册相当于一个契约,谁用朱笔勾了上头恶鬼的名字,恶鬼就听谁的话。”
兔子大惊:“这可是能聚众造反了!那凤凰要是有谋逆的心思,还不打翻白主席的椅子?”
一位客户说:“我们的名字不是软毛鸡崽勾的,他可使唤不动我们。”
另一位客户提醒兔子:“北天帝君早早就改了规矩,再有什么厉鬼邪神,直接发落到冥界做个几万年苦力,不经过黄泉。现在要想用朱笔勾名字,可是难喽。”
“啧啧啧,这真是给姓赵的穿小鞋,明摆了让他当个光杆司令,也是真不信他。他出身高,又是那个狗日的脾气,被欺负到这份上,竟然连个屁都不放?”
“其实赵素衣也不算光杆,不是还有个小姑娘跟着他?”
......
兔子听得一知半解,就清楚名字被朱笔勾掉,会超出三界之外,不必投胎。除了赵素衣,哪路神仙也管不到,十分自在。它昨日向赵素衣提了这个要求,赵素衣也没有明确回应,便以为凉了。
没成想峰回路转。
兔子又惊又喜,忐忑问:“神君要勾我的名字?”
赵素衣哂笑:“怎么,你反悔了?不愿意当我的小兔子?”
☆、系花铃(20)
天气多云转晴。
兔子坐在26路公交车上时,脑子里都是木的。它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的名字就在三言两语间被勾掉了,这么简单?此后可以永永远远停在这个梦境里面,和大黄一起闯荡江湖。
兔子回过神来时,公交车已经开出了三站地。它心里激动,两只前爪扒着赵素衣的衣领,一时间语无伦次:“嫦娥哥哥,你可真好......”
赵素衣拍拍它的头:“乖,我还是喜欢你那个桀骜不驯的样子。”
顾淮之笑了声,他低头挠了挠大黄的肚皮,把它的身子往上托了托,看向窗外:“大黄,你看着点,有没有眼熟的房子。”
公交车开得快,远近高低的建筑物逐一从大黄眼中闪过。它目不暇接,紧张地咽了咽嗓子:“好,我注意看。”
车行驶到芙蓉江大桥上,兔子第一次来到桥上,一张脸都贴在了玻璃上。
粼粼波纹,飞驰向后。
公交车下了桥,转到江边大道上。大黄双眼眨也不眨,生怕错过了。忽而,它眼睛一亮,抬起前爪去用力挠动玻璃:“在这附近!”
公交车停靠在路边。
顾淮之忙把大黄抱起来,往公交车后门走:“刨什么窗户,还不快走!”
等到他们下车,顾淮之才发觉这地方甚是眼熟。往东边看,树叶掩映间还能瞧见他家二楼大露台的一角。
赵素衣打量四周,他也发现了顾淮之的家:“哟,二少爷,这不是巧了吗?”话音未落,赵素衣又看见前方走过来一对夫妻,两人还牵了条大黄狗。大黄狗被养得膘肥体壮,毛色油光水滑,十分威风。
他们正撞上顾卿和谢桥出门遛狗,隐约能听到两人的交谈声。
谢桥问:“刚刚教二胡的老师叫你过去,都跟说你咱们家淮之什么了?”
顾卿回答:“别提了,那不是我儿子,是我祖宗。上五次课,三次都得跟一名姓张同学打起来,整得像是去练跆拳道。”
谢桥牵着大瓜,对顾卿说:“他怎么老跟张姓同学打架,你没问吗?万一是那姓张的先欺负了咱们淮之,那就该打。”
顾卿:“我问了,都是误会。开学时那张姓同学看走了眼,以为淮之是个小姑娘,多说了几句。淮之听了,上来就骂人家‘放你姥姥的螺旋屁’,这才打起来。真是奇怪,我平时挺文雅的一个人,这句‘放你姥姥的螺旋屁’到底是谁教他的?”
“我当时就跟淮之说,别老因为这些小事跟同学打架。吃亏是福,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兔崽子上来就顶我一句,祝爸爸福如东海,气得我想打他。可我还没来得及上巴掌,他就又说,尊老爱幼,我叫你一声爹已经是尊老,同样的你得爱幼。这小兔崽子,小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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