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游戏秀:漂亮的疯子
魏子虚仿佛不理解他是什么意思,礼貌地问:“你找他有事吗?”
他的反应传达了很多,陆予回以微笑,视线垂到地上,里面有若隐若现的同情。
“不,没事。”
“诶,你回来了!”
魏子虚刚进门,立刻就有人招呼他。他转过头,坐在休闲区的韩晓娜冲他招了招手。她面朝落地窗坐着,桌面上摆满了美甲工具。她打完招呼就有点尴尬,因为没想好后话。是魏子虚的回应拯救了她。
魏子虚点点头,自然而然地说:“嗯,刚回来。在做指甲吗?”
“嗯!”韩晓娜答,看向横七竖八的甲油瓶子,灵光一闪,又发现魏子虚很清闲的样子,便弱弱地问了一句:“你现在有空吗?帮我选个颜色吧。”
当五十种色差极小的瓶子被推到魏子虚眼前,他才发现这是个多么浩大的工程。
这些,不会要一个一个试吧?魏子虚表情镇定,心里已经虚了。幸好他在这里看上的是个男人,换成女人,十天时间都不够赞美完她所有的衣服和妆面的。可是更关键的是,韩晓娜为什么会主动邀请他?虽然这种机会他求之不得,不过女性用品这方面是他知识盲区。他从前送女人东西都是直接买贵的,哪里会挑。
难道真应了流井那句“人气小王子”?引人注目不是个好现象,他以后改。
魏子虚仔细辨认了几圈,看向韩晓娜,选了毫无差错的回答:“现在的颜色很好看,为什么不继续用呢?”
韩晓娜:“已经整整半天都是深色系了,我想换个别的。”
魏子虚:“有个大概的方向吗?”
韩晓娜:“深色不想要,那就浅色吧。”
魏子虚:“这边的金银色和透明色怎么样,或者白色,可以画个素净的图案。”
韩晓娜:“金银感觉像得病了,透明的我还涂它干什么,白色......你认真一点。”
魏子虚:“淡粉,淡蓝?现在不是流行小清新吗?”
韩晓娜:“小女生才用那种配色,太幼稚了。”
魏子虚:“那红色系吧,成熟,气色好。”
韩晓娜沉思一分钟,“可是红色显老。”
魏子虚不愧能降住那么多女人,此刻完全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他拨出十二个红瓶子,“避开大红色就行了。在一个基础色左右选几个近似色,在平衡中带点变化,还可以点缀上相反色增强对比。基础色的话,我推荐这个,落日红。”他把小瓶子递给韩晓娜,笑着说:“配你今天画的妆。”
韩晓娜竟从这个陌生男人身上,看见了闺蜜的影子。
“我试试。”她立刻上手操作。魏子虚趴在她身边,认认真真地看。涂到一半,魏子虚忍不住说道:“原来涂指甲这么多讲究,你可真厉害。”
韩晓娜抬高眉毛,又挺了挺胸脯,得意得像旧时代的大少奶奶。她自己选色都要卸来卸去好几次,这回一次搞定。闺蜜给选的色号,不会有错。她见魏子虚感兴趣地盯着她指甲看,无以为报,就想用自己的手艺为他做点什么。
“手伸出来,我也给你做个指甲,你涂蓝色系应该会好看。我很专业的,想让我帮忙做的人排长龙呢!”
“什么?”魏子虚瞠目结舌,“不,不用了吧?”
“别客气。”韩晓娜牵过魏子虚左手。作为男人的手来说,有些纤细,骨节也不明显,却比女人的手大不少,被这只手包裹住的话,心跳是很难平稳的。这么好看的手,没有好看的指甲怎么行。韩晓娜兴冲冲去拿工具,魏子虚没有剧烈反抗,多半是惊呆了。他没剩下几个第一次,但这是妥妥的处女指甲。
韩晓娜在不到两平方厘米的地方大展身手。
上完底色,给小指指甲镶嵌一些闪片,韩晓娜想在无名指上画个图案,问魏子虚想要什么。
“非要选的话,蜘蛛可以吗?”
韩晓娜摸了摸鼻头,严肃道:“蜘蛛太复杂了,我不会画。”说完捏起魏子虚无名指,打量一番,建议道:“要不,给你画一只鲸鱼吧。你看,这个蔚蓝色像大海一样。”
她顺便问道:“你喜欢大海吗?”
魏子虚微笑着说:“喜欢。”
海水,冰凉刺骨,有极高的含盐度,从他的无名指指甲渗入血肉,带来不断沸腾的疼痛。他漂浮在海水中央,无法着陆,无法上浮。所有的方向都是绝路,所有的感官都在退化。韩晓娜一边作业一边说着什么,他很难听清。她在海面上的阳光之中,他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倒影。他试过很多次解救自己,均以失败告终。习惯失败之后,他从没想过求助,因为他心里清楚一切。
没人能够救他。没人愿意救他。
“完成!”韩晓娜扣上瓶盖,欣赏自己大作,“多好看,这就是姐妹情的证明了!”
魏子虚笑得机械:“姐妹情......”
韩晓娜重重点头,换了个瓶子,“可能涂的厚重了,我再给你上个固定油。”她一换姿势,喇叭袖耷拉下来,她嫌碍事,使劲一抹,把袖子褪到肘部以上。
魏子虚隐隐看见,她上臂深深浅浅的红色勒痕。
“这是怎么回事?”魏子虚抓住她胳膊。
韩晓娜看过去,视线一顿,抽出胳膊,迅速把袖子放下来,“没事。”
“这是没事的样子么?”魏子虚紧紧皱着眉,“你给了我姐妹情的证明,我总不能装看不见。”
他偏过头,对上韩晓娜视线。
“如果遇到什么难题,可以考虑告诉我,我会帮你想办法。别一个人憋着。”
第43章 幸福感
书架上立着几本书,还是他最开始拿回来的哲学书。骆合死后,他没有去过书房,没有必要。
魏子虚现在是看不下去书的,他内心浮躁,狭窄逼仄。可他往里面望去,却看见一望无际的深渊。他越是想要看穿,越是感到压抑。深渊之中,有无数庞大恐怖的东西也在凝望着魏子虚。
他不知道为什么骆合随时随地都能看下去,好像没有任何事能令他恐惧。
他走向书架,随手拿起一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他把书脊往手掌上一摊,书页在靠前的部分分开,他瞥了眼标题:“论市场之蝇”。
“逃入你的孤独中去,我看见你被毒蝇蜇伤;逃入你的孤独中去,逃入刺骨寒冷的劲风中去吧。”
魏子虚合上书,轻轻笑了。
连你都这么说。
在他身后的书桌,背对他坐着一个人。他穿着纯白衣袍,奋笔疾书。
尼采在死前十年疯了,再也没有写出过有价值的作品。他的妹妹给他穿上白衣,打扮成圣人的模样,供人瞻仰。但尼采已经精神错乱,只是被她摆布罢了。他是魏子虚见到的幻象里最无害的一个,只知道背对他写作。魏子虚至今不清楚他形成的原因是什么。
魏子虚走到他身后。
你为什么不转过头来看看我呢?魏子虚想,这实在没有道理。看见幻象是精神分裂的前兆,而那些幻觉大多是对病人的折磨,来源于他们恐惧或愧怍的感情。比如魏子虚,他见到的幻像是被他一手陷害的死者,并且在他内心某处,认为他们不应当那样惨死,只是这种软弱的想法,被理智打消,深深隐藏起来。
尼采不属于这一类,他甚至是魏子虚青睐的对象
那个劝说人们逃入孤独中去的哲学家,最后却被孤独打败。
魏子虚转过身,靠在书桌边缘。他其实很想与尼采面对面,看看那个自称太阳的引路者。
如果真的能到达他所说的纯粹的孤独,那时候,便也离疯狂不远了吧?
到了饭点,魏子虚准时出动,厨房门关着,他抬手去拧门把手。
手指握住黄铜把手,他又看见那两枚蓝莹莹的指甲。像大海一样的蔚蓝色,从根部逐渐变浅,仿佛逐渐靠近海平面。闪片被研磨得细碎,散散涂进甲油,是海面上摔碎了的阳光,起起伏伏,潋滟动荡。小指指甲只简单嵌进去暗纹,无名指指甲是重要战略目标,那上面有一只圆鼓鼓的鲸鱼正往海平面游去。
鲸鱼又肥又笨重,从平面的画都能感受到重量。
她怕是对鲸鱼有误会,魏子虚想,要是她没说,他还以为是河豚呢。
魏子虚张开五指,看着自己手背。他心里有点抵触,最后只允许她做了两枚指甲。
其实还挺漂亮的。
这一个想法一冒头,魏子虚当即掐灭,心里一阵毛骨悚然,希望不要觉醒什么不得了的癖好。
厨房里,彭岷则这“小灶”做了七八样菜,有米有面,米里加豆子面里放香菜。魏子虚说要跟他一起吃,本来草草应付的晚饭就变成了厨艺展示会。他以前做饭都是客气地问一句想吃什么,这回敞开了做,不加上限,把脑子里的菜谱囫囵着往外倒。
不过筛选条件还是严格的,没有五种以上工序的菜式拿不出手。
魏子虚见识到这晚餐的丰盛,还以为自己是付过钱的。
彭岷则位置上照例只有蛋白和谷物,一条清蒸鲷鱼,一碗杂粮燕麦,牛奶都是脱脂的。他变戏法儿一样变出来的碗碗筷筷,一水儿地摆在魏子虚这边。就在魏子虚进去时,他又用芝士焗上了菠萝肉。
魏子虚本来预想的也就是两份鸡肉沙拉,谁知道他这么区别对待。他自己健身意识拔高,饮食热量极低,给魏子虚做饭突然变身孩子他爸,吃不胖算他输。魏子虚还记得第三天他反对魏子虚顿顿叫外卖,魏子虚现在觉得还是外卖好,按钱分配,不是按人分配,科学直观好预料。
“怎么才来,菜都凉了。”
彭岷则看见他进来,说了这么一句,应该是抱怨的意思,可他拿着饭勺兴冲冲去电饭煲盛米饭,却有一种终于等到人了的幸福感。
魏子虚走到吧台对面,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围着他排成一圈。电饭煲在厨灶角落,彭岷则探过身子去盛饭,白色T裇外面围着棕色围裙,围裙带在他脖子后面系了个蝴蝶结。这围裙没有大小号,都是均码,往他粗枝大叶的身上一罩,只能遮住半拉身子,再小一号就成肚兜了。魏子虚可以想见,他把围裙带子系得这么紧,那围裙上部一定紧贴着他胸肌,被撑起小山丘,有深深的阴影从围裙底下透露出来,这是独属于居家型男人的闷骚劲儿。
提出裸体围裙这种思路的人,干的实在漂亮。魏子虚想道。
他嫌魏子虚来得晚,而魏子虚特意确认过,过来时整7点,不早不迟。但他经验老道,自然不会在时间上跟彭岷则杠,只是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你久等了。”
“谁让你道歉了啊。”彭岷则嘟囔一句。他提前两个小时过来做饭,可不是为了让魏子虚愧疚的,他这么说只是想让他知道。可是魏子虚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又显得他斤斤计较。彭岷则不理解是他和魏子虚哪一个出了问题。魏子虚的所有举动都正和他心意,又让他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