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游戏秀:漂亮的疯子
韩晓娜痴痴望着他,道歉都忘了说。在这个颜值普遍不及格的三线城市,他的笑容可谓颠倒众生。
“喂,来活了。”俱乐部里走出来一个伙计叫他,他捻灭烟头,站直身子。
在他消失在她眼前之前,韩晓娜鼓起勇气,结结巴巴问他:“你,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回过头,饶有兴味地睇她一眼,“流井,自流井的流井。”顿了一顿,又坏心眼儿地提点一句“攒一个学期学费,你就能来见我了。”
气压计降到60%,停住不动,director还在滔滔不绝讲着他不喜欢的庸俗故事。
马路上车辆都停了,绿灯闪烁。陆予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把一支哈根达斯塞进她手里。然后左右看看,拉着她袖子过马路。韩晓娜任由他牵着,舔了一口冰淇淋,心中一笔一划镌刻上了一个名字:流井。
而陆予只觉得她吃冰淇淋的样子很可爱,趁她不注意,小心翼翼握住了她的手,傻乎乎地笑了。
数值上下波动几次,突然跌至最低。伴随着韩晓娜一声尖叫,大厅瞬间一片漆黑。
露台里被抽干了空气,呈真空状态,她胸腔里的气压立刻将她撕成肉块。场面太过血腥,不符合director的审美,所以他熄了灯,用惋惜的语句做结。
【director我啊,觉得爱情应该像烟花,迸发时美丽,消褪时彻底,一时惊艳,万万不该留下痕迹。】
露台表面不知涂了什么染料,溅上韩晓娜的血,竟发出五光十色的荧光,鲜艳绚丽。
像夜空中炸开的烟花。
【十一年前的那场烟花,是我看过最美丽的,无出其右。】
第62章 不谈现在
处刑结束。音乐停止,吊灯也逐渐亮起来了。
露台里面已经被打扫干净,空空如也,仅仅是一个装饰。
魏子虚转过身去,彭岷则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他听见赵伦不规律的呼吸声,时而粗重时而浅淡。于是他稍稍转过头来,见赵伦维持着手肘撑在椅背上的姿势,面朝地板,肩膀的颤抖很难察觉。
他身上还是穿着第一天那件夹克衫,铜绿色料子,一看就很廉价,袖口都被磨得脱线了。那头黄毛根部是黑的,显然很长时间没有打理过。这身行头和他现在颓唐的状态很搭配,让人看一眼心里便发堵。
魏子虚见他紧闭着眼睛,表情痛苦,嘴唇紧抿,身子僵硬,像棵枯树生根在这里。他对韩晓娜态度恶劣,但毕竟是熟人。即便是唾骂了那么多年的人,横死在眼前时,还是难免内心哀恸。
“你......”魏子虚出声。
魏子虚的声音仿佛撞钟的杵子,撞开了罩住他的钟罩。
赵伦“呼”地抬起头来,转身,背对着玻璃露台,大步走向门外。
露台前只剩下他自己,他拉开衣领往里瞧了一眼,绷带渗出血迹,于是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经过流井房前时,魏子虚发现门开了,尸体正阖目躺在床上。魏子虚帮他摆成的睡姿安分守己,规规矩矩,可能那个男人一辈子都没这么规矩过。
他自小被卖,穷困潦倒,荒淫的生活助长了暴虐,最后被新鲜感诱惑,在死亡的快感中□□,还真是适合他的死法。魏子虚想,他确实不了解那种生活,但理解和包容流井这样的人,本就不是他的义务。
进了门,魏子虚在镜子前脱下衣服,换上干净的绷带。这段时间失血过多,他经常感到手脚冰凉,像是全身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那个梦越发真实。
动作间,左手那两枚指甲蓝得刺眼。魏子虚停下,翻过手背来研究。甲油边缘剥落,斑驳不已,肥笨的鲸鱼游得吃力,再也无法浮出海面。但是中部依旧很蓝,像刚完成时一样好看,说明韩晓娜给他涂固定油时非常仔细。
魏子虚不禁疑惑,韩晓娜给他做指甲时就已经相信他是狼了吗,她做这一切只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备吗?还是说她并没有想那么多,没想过杀魏子虚,没想过杀陆予,没想过流井会死,只是单纯的觉得,好看的手就应该配上好看的指甲?
不论她是怎么想的,她都不会亲口告诉魏子虚了。
魏子虚不想再看到这两枚指甲。
“额,这个要怎么卸......”
魏子虚眯着眼睛抠搽了半天,甲油给他抠下来一星半点,大势还在。而且屈着骨折的大拇指非常疼痛,魏子虚在窗边光下抠甲油,抠着抠着心里冒起了火气。
冲到厨房,从橱柜里拿出菜刀,魏子虚定了定神,面对着门坐到吧台椅上。
他用右手抓着菜刀把,倾斜三十度角,打算像刮铁锈一样刮甲油。锋利的刀刃离指甲几毫米远,魏子虚心里觉得不合常理,难不成韩晓娜每天都是这么卸甲油的,这是何等的勇气......
“你干什么!”
厨房门口发出一声惊叫,莫晚向捂着嘴,不敢相信魏子虚竟要剁掉自己手指。
“啊,你来了。”魏子虚笑了笑,拿开菜刀,“别怕,我在这卸个甲油。”
“卸甲油?”莫晚向狐疑地走近魏子虚,看见他摆在桌面上那两枚蓝莹莹的指甲。
“用菜刀卸?”她皱着眉问。
魏子虚想她也是个女人,应该懂得多,便顺着她的话问:“应该用别的刀卸吗?”
他认真请教的语气让莫晚向哭笑不得,在她看来这是常识性的问题,魏子虚竟然不了解。不过不懂常识总比自残要好,她让魏子虚把菜刀放回去,“这个要用卸甲油,我回房间取一下。”
莫晚向轻轻托着魏子虚手指,给他抹上一层啫喱状油膏,甲油渐渐融化褪色。
“挺好看的,卸了有点可惜。”莫晚向摆弄着魏子虚手指,这么说道。
她在校期间生活简朴,没有去美甲店做过几次指甲。保持美丽要费很多心思,对单调刻苦的学习生活来说很碍事。但女人对美丽的事物天生有种向往,就比如她想做却没功夫做的美甲。
“好看是好看......”魏子虚说,眼神黯淡,“可是会让我想起她。”
她,指的应该是韩晓娜。莫晚向想起韩晓娜刚给魏子虚做完指甲,他笑着说这是姐妹情的证明。
姐妹情的证明一直都在,她却悍跳女巫,票死好人,最后还诬陷魏子虚是毒杀狼。魏子虚再看到这两枚指甲,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吧。
被她捧在手里的手指紫红,伤痕累累,看的她心惊肉跳。魏子虚明明没去招惹别人,却落得满身伤痕,实在令人心疼。莫晚向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她自己胆小,便总把人心往柔软处想。如果没有魏子虚,她在第二天晚上便会死于触电。魏子虚救了她,又弄坏壁灯,给了她观众席中唯一的阴影,让她安心度过这么多个夜晚。可是她却不能为魏子虚做些什么,眼睁睁看他受苦。
她这么想着,动作越发轻柔,至少能减轻一点他的痛苦。
“真是谢谢你。”魏子虚收回手,满意地审视自己完好而干净的指甲,“女人确实心细,待人也温柔。”
他看着莫晚向,笑得眉眼弯弯,“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小的时候经常羡慕女生的友情,有种共享秘密和心事的感觉,特别亲密,好像不允许其他人插足。我一直想要那样的友情。”
现在阳光明媚,莫晚向却突然感到从脚底升上一股寒意。
「这是我们的秘密。」
黑夜里,常怀瑾按住她的手,话说得不容置喙,有威胁的意味。
阶梯教室空旷而封闭,每个课桌后面仿佛都有鬼影如梭,注视着她们的罪行,沉默不语。
「学姐,可是......」
莫晚向咬着嘴唇,铁锈味丝丝缕缕,她慌乱地看向常怀瑾。她那沉稳内向的学姐却变了一个人,封锁住她的行动,不许她退缩。学姐抓住她的手冰凉彻骨,眼中似有森森寒光,令她毛骨悚然。
「这是我们的秘密。我们两个谁都不提,就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莫晚向避开了魏子虚提起的话题,尴尬地低下头去,掩盖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慌。
“那个,DEATH THEATER刚结束的时候,我看见彭岷则急匆匆出去了,脸色不太好,他没事吗?”
“什么?”魏子虚面露忧色,“那我出去找找他。”
莫晚向点了点头,站起身,便要退回自己房间。魏子虚在她身后说道:“你瘦太多了,中午来厨房吃顿好的吧,顺便把赵伦也叫上。”
“好。”莫晚向答道。
魏子虚没有头绪彭岷则会去哪里。莫晚向说他脸色不好,倒是魏子虚没遇见过的情况。
印象中,他除了审判时会关心DEATH SHOW的走向,其他时候概不过问,做饭健身,维持着日复一日的生活习惯,好像随遇而安。在其他人恐惧唾骂,或者铤而走险时,他从来没有多少情绪波动,一直开朗乐观,和他健壮的身躯一样可靠。至少表面如此。
魏子虚出了玄关,踩上草地。正午的太阳明亮,有夏天的英姿,比陪着他一宿没合眼的白炽灯更眩目,眩目得有些恼人。魏子虚抬起手掌遮了一下,晒但没有暑气,草地冰冰凉一片绿意,看得格外清晰。
他向西走去,打算去湖边找找。
经过墓地,他看见那一排墓碑前面蹲了个人。那人黄毛夹克衫,用地痞流氓一样的姿势面对着碑文,口中念念有词,脸上无助的表情仿佛刚刚被洗劫一空。魏子虚以为赵伦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他确实呆在那,在陆予的墓碑前一蹶不振。他说了许多话,也许有后半辈子加起来那么多。
魏子虚见到人,便考虑他是不是该去韩晓娜墓前做做样子。
不过赵伦没有注意到这边,免了魏子虚受累。赵伦不会说悼词,那些文绉绉的句式他记不住,但他说的每一句大白话,都比魏子虚说的有价值。
彭岷则果然在湖边。
他屈起一条腿,下巴无精打采地搁在膝盖上,另一条长腿横在一边。他默不作声地坐在地上,瞧着被湖水冲上岸的枯枝败叶,一只手拔草根,有一搭没一搭的。
太阳悬在他头顶,日光纯白,他的影子缩在身下,形近于无。魏子虚远远看见,只觉得颇有一种超现实油画的味道。魏子虚是不相信“缘”这种东西的。这么轻易就被找到,说明他根本没想躲。魏子虚脸上自然而然浮起微笑。
“岷则,太晒了,去树荫下吧。”魏子虚走到他身边。
彭岷则抬头看他,不得不眯起眼睛:“不了。我想在太阳底下晒着,暖和。”
彭岷则不挪窝,魏子虚也坐下来陪他。他一坐下,彭岷则便不自在起来,两条腿都屈起,专注眺望粼粼的水面。这是个防备的姿势。即便他表情如常,魏子虚还是察觉到一丝沮丧。魏子虚正想找一个切入口,他却先一步发声:
“魏子虚,你有没有过,对一个人的感情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