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部
“会。那日掉在我怀里的是你,不是别人。”
说着,夜殇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几年前的画面。
魔界很少会有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的时候。这一日不知怎了,太阳还没升起,狂风暴雨肆虐地降临在整个魔界。
一夜没睡的夜殇,站在寝殿回廊上,仰头看着落下来的雨,深感这不是个好兆头。细细将近日来的隐患思索个遍,也没想出究竟是哪个不识趣地找他麻烦。莫非是花宝又闹脾气了?
想到这里,夜殇转身准备去探望花宝。刚刚走出寝殿,见啸狼急火火地跑在雨中,奔着他而来。
见了夜殇,啸狼顾不得君臣之礼,几步跑到回廊下,仅拱了手,说道:“夜君,东西南北四主,及文撰官、兵兽司、内生府在宫外求见。”
夜殇神色未变,心里却烦到了极点。那几个不肯消停的老家伙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肯认清他的态度?他早就说过,不娶妻,不立后,今后这须崇宫内只有他与花宝是主子。硬要塞进来一个女人,这是不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魔界的君主,何时没了威信?
啸狼从童年时期便跟随着夜殇,粗略算来也有两百多年了。他了解夜殇,更了解那些人的企图。深知,即便是魔界帝王,也有无奈的时候。他劝说道:“夜君,现在还不是跟他们翻脸的最佳时机,您且忍忍吧。”
这便是夜殇烦恼之处。前面逼着他娶妻的老家伙们几乎支撑着整个魔界,若真的杀了他们,魔界会重燃战火。打仗,他不怕,但他发过誓,要给儿子一个快乐平安的家。
“罢了,”夜殇说,“走吧,去听听他们这次又要搬出什么大义来说服本君。”
大义已经讲过很多次,再讲也讲不出什么花样来。几位老臣明白这一次觐见必须拿出些有力的、新鲜的东西。思来想去,搬出了镇山之宝——魔界未来的君后。
夜殇走进大殿,缓步上了君主台,坐在王座之上。随意瞥了眼殿内,将一身粉色丝罗裙的那人看得真真切切。眼神一冷,内心的不悦却被掩饰得丝毫不露。
众人齐齐叩拜,夜殇随意挥手,示意他们平身说话。几位老臣各自回位,其中的南主上前一步,对夜殇说道:“夜君,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
“好了,这些你们早就说过,本君都快将你们的话倒背如流了。”夜殇不耐地打断了南主,“说点其他的吧。”
南主尴尬不已,擦了擦额角上的冷汗,当即换了口风:“自前任君后辞世,夜君一直不肯娶妻。俗话说,‘无女不成家’,须崇宫怎么可以没有君后呢?”
“为何不可?”夜殇反问道,“后宫一切事宜,云羽和墨蝶打理得井井有条,哪里有半点差错了?”
“夜君所言极是。然而,云羽等人再有才华,也只是您的臣子,并没有资格管理您的后宫。”
南主话音刚落,东主上前劝说:“数年来,各族各大家为您送了不少人,您把他们安置在花厅,也不见宠幸哪个。老臣知您对前君后情深意重。老臣斗胆,请夜君为花宝殿下想想。”
哦,终于把主意打到了花宝身上。夜殇面不改色,道:“说下去。”
南主见有了机会,又上前一步:“殿下尚年幼,不可没有母亲陪伴教导。老臣虽然信得过云羽和墨蝶,但作为父亲、祖父,老臣深感,什么人都代替不了他的母亲。即便是您……”
“大胆!”啸狼大喝一声,怒目圆睁。
夜殇摆摆手,示意啸狼不要出声,遂对南主说:“无妨,你继续说。”
“多谢夜君。”
东主的道行要比南主高。他懂得抓住夜殇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抓住夜殇最宝贵的东西。一个花宝,足够让夜殇动摇。只要他说得合情合理,谁都说不出不娶妻的理由来。
果然,听罢他一席话,夜殇沉默了。
这时,便由商量好接下文的北主出面,他说:“风家之女与君后乃表亲姐妹,情同手足。花宝自幼常常亲近于她,夜君若是能娶风家之女,岂不是皆大欢喜?”
风家的女人……
夜殇心想:风家和南主是亲戚,又跟西主是近邻。若是娶了她,你们三家可就结成了魔界第一大关系网。到那时,你们还会将我这个夜君放在眼里吗?
不过,娶了这个女人倒也不全是坏事。日后铲除三家,大可在这女人身上下些文章。思及至此,夜殇的目光落在大殿门口的女人身上。
“风纹,上前来。”
听得传唤,风纹轻移莲步,缓缓走了过去。夜殇居然起了身,到了下殿。几位居心叵测的老臣直在心里叫好,看到夜殇牵起了风纹的手,更是兴奋得眼睛冒光。
夜殇低声问道:“多大了?”
风纹羞怯怯地回道:“我跟桑姐姐同年,只差了一月。”
“若今后,本君不会再要子嗣,你可甘心?”
“风纹会将花宝殿下视如己出。”说着,风纹鼓起胆量,抬头直视夜殇。
夜殇对她淡淡一笑:“倒是好容貌。”
风纹羞红了一张脸,暗暗想着:夜君您才是好容貌。
俩人一问一答,这件事基本上成了七八分。一旁的老臣们面露喜色,准备进一步请示何时大婚。忽然,殿外传来花宝怒气冲冲的声音:“爹爹,我不要后娘!”
稚嫩的童声如春雷在大殿上炸裂开来!惊了不怀好意的老臣,吓了含羞带怯的女人。夜殇倒是在心里大乐,花宝闹得好!
别看花宝人小,气势绝对不输于任何人。走过大殿,直冲夜殇而来。他站在夜殇身边,努力仰着头看着风纹。风纹强装笑脸,弯下腰,对花宝说道:“宝儿,是我啊,风姨。”
“我才不要管你是谁,我不要后娘!”说着,抓住夜殇的衣袍,“爹爹,你答应过宝宝的,不准反悔。反悔宝宝就离家出走,再也不理你了。”
花宝对夜殇来说便是一切,因为他们是父子。花宝对南主来说是可利用的工具,因为他们是外公与外孙的关系。
此刻,旁人都不好教训小殿下,唯有南主够得上资格说几句。他蹲下来,与花宝对视,好言相劝:“宝儿,夜君乃魔界之主,将来这君主的荣宠就是你的。你要懂得顾全大局,为子民着想。”
花宝撇撇嘴:“我不要后娘,跟子民有什么关系?你是给我找后娘,还是给魔界所有子民找后娘?”
“噗!”护卫总帅啸狼实在没忍住,小小声地笑了出来。南主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转回头来,试图抱起花宝。花宝蹬蹬后退两步,躲在夜殇身后,对南主直撇嘴:“不要过来!宝宝才不稀罕给宝宝找后娘的人抱。”
南主尴尬得不得了,只好说:“宝儿,我是你外公。”
“哼,外公也不行!要给宝宝找后娘的都不行!”
夜殇见儿子对此事这般反感,不由得考虑打消利用风纹的念头。若要委屈儿子,他宁肯一刀宰了这几个老家伙。
当下,夜殇冷了脸,对啸狼吩咐道:“先送宝儿回去。”
小孩子哪里知道大人的心事。花宝听到爹爹要把他送走,还以为爹爹答应了外公,要给他找后娘。小家伙自然不肯走,死死抱着夜殇的大腿,哭嚷着:“不准找后娘!宝宝不要,宝宝只要有爹爹就好了。爹爹不要给宝宝找后娘。”
花宝闹得越来越凶,夜殇的耐性越来越少。啸狼见夜殇的杀气几乎控制不住,急忙低声劝慰:“夜君,息怒。”
众人只当夜殇恼火是因为花宝哭闹,谁都不曾察觉杀意是因为他们还活着。啸狼担心夜殇为花宝,一怒之下杀了这些人,引起整个魔界大战。这可如何是好?啸狼急得不顾君臣之礼,单手抚在夜殇的背脊。岂料,压制着的杀意险些将他震开。
眼见夜殇就要大开杀戒,忽然间,大殿之上扑来一股奇特的气息。众人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还没等看清些什么,一道蓝色的光亮凭空乍现,直直跌落在夜殇身上。夜殇下意识伸手接住。
湛蓝色的光华砰一声炸开,气流将大殿上的御华缎冲得哗啦直响,将夜殇的长发撩动得飘浮起来。震惊之中,夜殇终于看清手里抱着的居然是一个人。
黑色短发,眉目清秀。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讶而又坦然地看着自己。
忽然而来的人,忽然而至的变化,不止让夜殇惊讶不已,大殿上的所有人都惊愣愣地看着……
这人是谁?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想着同一个问题。唯有花宝,兴奋不已地叫着:“叔叔!”
听见了儿子的叫声,夜殇猛然想起怀中人一身戎装的模样。挺拔的身姿、清俊的容貌,还有瞧着自己时,埋怨的眼神……
在夜殇记忆回笼的这一刻,黑楚风猛地从他怀里跳出来。眼神扫过夜殇的脸,心里嘀咕——好眼熟!哪里见过吗?
夜殇转了身,挂在腰上的墨绿色玉牌发出空灵的嗡嗡声。楚风听到这声音全然忘了其他,心下骇然,怎么会遇到魔界君王?
作为祭灵师,黑楚风一早便听说过魔界、魔界君王的事情。据说,这位从杀戮中夺取宝座的君王,冷酷无情、嗜杀成性。说到他的冷酷与残忍,不胜枚举。最令人胆寒的是:他的结发妻子,也是被他亲手所杀。听说,只是因为一杯茶不够热。
黑楚风有自知之明,论起能力他远不及夜殇。而且,在魔界,他的灵力混乱,发挥不出平常的一半,如此一来,他跟夜殇打起来一点好处没有。能智取,尽量智取,实在不行再另作他想吧。
黑楚风压制着体内的灵力,对夜殇微微点头:“魔界君王,久仰大名。我是祭灵师。”
啸狼下意识脱口问道:“黑家人?”
“黑楚风。”
原来是本家祭灵师。夜殇斜睨着面对自己,不胆怯也不恭维的祭灵师,觉得趣味十足。只可惜,他太习惯于隐藏情绪,表面上仍旧是冷冰冰的模样。
黑楚风自然地上前几步,靠近抱着花宝的啸狼,实则,他是在对夜殇说话:“君王,能不能告诉我,你抓一个小孩子干嘛?”
花宝刚要说话,夜殇随便挥挥手,让儿子噤了声。
活了数百年的君王竟然为难一个孩子,楚风对夜殇的所作所为甚是不满。然而,他并没有冲动地对夜殇举起灵力剑,想来,花宝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引起了夜殇的兴趣。
一个小孩子,会有什么秘密?
楚风谨慎地后退一步,问道:“我跟这孩子很有缘。他在我家已经住了几天,今天下午忽然失踪。我很担心他,所以才顺着他的气息一路找到这里。如果有冒犯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