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果子的láng》作者：周玉冰【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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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整整下了三天。

　　这是一场百年罕见的chūn雪。妈妈奥菲曲卧着身子紧紧搂住我，用她的体温给我温暖，告诉说这场百年未遇的雪是上天赏赐给láng家族的机缘，一定有许多牛啊、羊啊、旱獭啊被冻死在雪地里，láng家族又有了丰厚的粮食。

　　傍晚时分鹅毛大雪停了。

　　世界格外寂静。

　　偶尔从林中传来“嘎吱”一声，树杆断裂。接着是纷纷扬扬积雪下落，传来粉身碎骨的声响，溅起的雪粒染上huáng昏的光晕是那么美，迷离的景象。

　　传来远处村寨的犬吠声。仔细听，还有滑板、车轮在雪上磨擦声。

　　妈妈说那是人们在转移驻扎在山下的牛马羊群。雪太大了，牛马羊不转移，就会冻死在齐腰深的雪地里。

　　我想像：齐腰深的雪地里转移人畜是多么艰难的工程。

　　“欧——呜——”一声悠远的láng嗥声在林间回dàng，绵长、委婉又雄壮。

　　妈妈奥菲说：“走，láng王骜厉在发令，孩子，我送你去听课，láng王骜厉要亲自给你们孩子上课。”

　　láng王骜厉太英俊了，修长的身躯威猛矫健，一身皮毛是那么光泽，反照着雪光，变幻着玄丽的淡淡光彩。

　　十几个小láng围坐在一起，旁边是láng妈妈láng爸爸。

　　坐在我身边的小láng叫可可，长得好漂亮，一双眼睛清澈动人，浅绿色的眸子倒映着雪下的树林及林中的láng王。

　　“你叫赛赛，我爸爸说起过你，说过你爸爸，你爸爸最勇敢，是勇敢的头láng，是láng群里的骄傲，我们做个好朋友吧！”

　　我激动地点点头。她的眼睛那么温柔，说话的声音是那么动听，让我毫不犹豫地决定做她最好的朋友。

　　我望了望妈妈，妈妈在láng群中对我们笑，非常满意我jiāo了这个朋友。

　　láng王骜厉的声音太有感染力，带着磁xing，似乎来自天际，他给我们上课，进述着láng的身世与传奇。

　　“孩子们，我们láng家族是一个伟大的家族，起源于新大陆，距今有五百万年。我们祖先在与虎、狮子以及人类的周旋斗争中生存下来了，并且成为一个qiáng大的家族，这浩浩天地间许多其他动物甚至人类都惧怕我们，我们靠的是什么呢？靠的是智慧、勇猛、以及团结协作的jīng神！”

　　“记住，孩子们，做个láng不容易，我们要生存，我们的敌人很多，我们láng战胜敌人最可贵的品质是团结！láng群是最讲纪律的，最有组织观念的，必要时刻可以牺牲自我保全大家，每一个láng孩子要具备这种jīng神，要清楚你是一只láng！”

　　“在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是人，人聪明是因为他们懂文化，他们能直立行走能制造使用工具。我们láng不行，我们知道自己不行，就更懂得群体的力量，更懂得患难与共，懂得同进同退。”

　　“实际上，许多民族崇拜我们láng家族，印第安部落、土库曼族、蒙古族都以我们láng为图腾，乌兹别克人认láng为祖先续写家谱，就是白令海一带的因纽特人也是以láng为图腾，把láng的形象涂在工具上。”

　　“孩子们，自豪吧，上天没教会我们使用文化，但我们靠自己完成了许多伟大与传奇……”

　　啊，láng王骜厉说得真好，我只觉得体内的血液伴随着那激昂的讲解沸腾了，我为自己是láng而自豪，在这广阔的天地间、糙原上、芦蒿丛林里、峻岭山岩上，将凭着我的智慧、我的胆识、我的勇猛、继续着láng的神奇。

　　láng王骜厉宣布明天晚上将有一次集体觅食活动，众láng欢舞。

　　接下来的qíng景更让我兴奋，láng爸爸、láng妈妈、láng孩子、所有的láng组成一个方阵，每阵四匹láng，在骜厉的带领下我们沿着一个圆圈进行舞蹈，脚步里那么整齐，那么合拍，脚下的雪吱吱作响，清脆悦耳。

　　一会儿，脚下的声音消失了，雪被踩实，在脚力与寒冷的作用下，凝结成铁般坚硬的舞场，是那么的圆，那么平整。我想，如果第二天有人发现这么一个圆圆的舞场，他们一定惊奇，一定会有一群记者端着那闪闪有光的家伙“啪啪”地从不同角度照着，他们会说这是外星人留下的痕迹，要么是野人留下的，他们不会想到是一群láng在这里舞蹈！

　　舞蹈继续进行，láng王偶尔一场长嗥，每只láng都注意自己的队形与节拍。当然，在这兴奋、快乐又不失严肃的舞蹈中，又夹着一些特殊的味道，比如，一只年轻公láng会偷偷磨蹭一下身旁的年轻母láng，母láng也会还他一个温柔的眼神。比如，láng妈妈会笑着看自己的孩子，将脚下的节拍夸大夸重，láng孩子也相视一笑，顽皮地模仿，天真、快活又带份神圣与崇高。

　　舞蹈结束了，我们热汗淋漓，蒸腾的热气在冷空气的作用下形成朦胧的雾气，在每只láng的周身蒸腾。láng王骜厉散发的最浓，这个时候，蒸腾的雾气成为体魄的象征。

　　忽然，láng王骜厉一抖身子，后腿极力后伸，弯下腰身，仰起脖力朝天空长嚎。那一声真是太悠长，似乎来自他肺腔的最深处，又似乎来自远古，在林间，在夜空传dàng，树枝间的积雪簌簌下落。

　　我朝天空仰望，明净的天空上一轮圆月，皎洁，发着柔柔的清辉。

　　这圆月清辉是最让我们láng家族动qíng的，那里面似乎盛满了最能引láng群体的万古幽qíng的神奇之光，抬头抑望它，láng体内一切qíng绪都会喷簿而出，于是通过喉腔，“欧——”对月长嚎。

　　这是我出生以来听到的最雄伟、神奇的jiāo响乐章，所有的成年公láng母láng都在láng王的带领下引首长嚎，那悠长、凄凉、悲怆却又雄奇的声响在夜空弥漫，整个世界沉浸在一般láng嚎之中。

　　有一片黑云正向圆月侵袭，快遮住它皎洁的身躯。

　　láng王似乎急了，身子仰得更高，嚎得更用qíng，更有力。所有成年láng都一如láng王，极其用力极其焦虑地嚎叫，如同爆炸一般，空谷回dàng。后来我才明白为什么汉人称凄怪叫声为“鬼哭láng嚎。”在汉人听来，láng的嚎叫与鬼哭是一样的，让人心悸，让人魂飞魄丧。

　　然而，人们再聪明也无法领悟我们láng群那对月长嚎的内涵，有一万个理由也一个理由都没有，这明月的清辉摧生着我们体内的一切qíng感。

　　在这清辉在这嚎叫声里，我也感到体内的某种qíng绪形成热流在喉间撞击，一阵阵的，越来越qiáng烈，我不得不仰天望月，张开喉咙，“欧——”终于发出了平身第一次láng嚎，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漫遍全身，一种成就感在心头dàng漾。

　　所有成年láng都停住了暂时的嚎叫，用称赞的目光望着我，láng王骜厉也投来了赞许。母亲奥菲流下了热泪说：“好孩子，你大了！”

　　我兴奋，我激动。“欧呜——”我发出更成熟，更悠长的第二声，第三声……

　　在嚎叫声里，我感受到了父亲的勇猛，感受到了láng的自豪与荣光，感受到了充浸在天地间的凛然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