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紫胤真人
自她回京以来,袁世贞每隔几日必定是千方百计来向太上皇问安,以期能见她一面,只是殷画楼对他的一番心意始终疏冷淡漠,令他时时生出无可奈何的恼恨感。前日听闻公主府停建,便知是她无意留在京中,决意要回天墉的缘故。
此时见他相问,殷画楼不假思索道:“我修道已有二十余年,岂能一朝舍弃,再入红尘,如此岂非违背当日拜师立誓。”
袁世贞听得她语气平平,不经意间便流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心下一阵懊恼,一阵不甘,当日他年少气盛,知慕少艾,在比武台上既是心存意气之争,也是因对她一见之下一念成痴不敢受她忽视的缘故,才那般出言不逊,引她注意。
她只不过大了他几岁,却不知是哪里来的这般无yù无求,不过短短二十几年,便修得金丹之境,心若止水。
这些时日,他无论如何小心翼翼,大胆殷勤,她所回应的都只有这份淡然,这般冷心冷qíng,难道就那么痴迷于长生仙术?
想到此处他开口道:“红尘中亦可修行,师姐本是金枝玉叶,更可堪皇室公主之表率,才能卓著,留在山下岂不是更加人尽其才?”
殷画楼不答反问道:“是阿兄叫你来劝我?”
袁世贞一愣道:“并非如此,但在下跟在圣人身边多年,我常见圣心思手足qíng深,定然是极想师姐留下的。”
殷画楼道:“阿兄与我手足之qíng自是深厚,只是命运无常,早已做了此番安排,我既已应了昔年命格之说,出家做了修士,从此便一心修道,不该再问世事纷争。”
袁世贞终是忍不住心头焦躁与痛苦,沉声问道:“难道那长生仙术就这么吸引师姐,你可知长生不死才最是痛苦,眼睁睁看着亲人朋友一个个离去,入了轮回永不相见永不相认,从此孤寂一世!”
殷画楼默然半晌,他眼中痴迷之意她自然明白,这求不得的痛苦她自然也明白,只是她心意已定,此生绝不可能更改,眼见他双目泛红,灼热深谙中竟带着几丝凄凉之意,叹道:“袁师弟这样说,我也并不想辩驳什么,常言道人各有志,所以袁师弟何必qiáng求。”
袁世贞恨恨一拳捶在她身边的宫柱上,这动静令得远处静立的几个宫人也看了过来,他不得已敛了敛神色,待要如何,见她一脸冷淡,却又无可奈何,心头那股焦灼感越发喷将而出,终是哑声道:“这么多年我也只是得了一个qiáng求,我竟不知你跟着紫胤真人是如何修行的,呵呵,师徒三人皆是修得一副冷心冷肺的xing子,这般便是得证大道的……”
“袁师弟慎言!”他尚未及说完,殷画楼便冷声截断他话头,“人各有志,不能qiáng求!大道三千,袁师弟自有自己得证的法门,只是我门中如何修行却是与你不相gān,今日这话还请以后不必再提!”
阳光下她冰冷的脸庞洁然如玉,美目直视,菱唇微抿,竟是少有的动怒,袁世贞幽暗沉沉的眼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终是悲凉一笑道:“好……好……今日又是我冒犯了紫胤长老的威严……”
殷画楼一时有些头疼,想到他如今位列朝臣,真定袁氏亦是高门阀第,且他长姐已封了淑妃,又育有皇子,还是缓声道:“袁师弟,你我虽同是修仙门人,彼此qíng志却大相径庭,你入世修行是为一道,我生xing淡漠,不喜俗世喧嚣,却是早就立誓抛却前尘。同为修者,想必你也深知,人之真心难修,也最是难以勉qiáng,我无意儿女私qíng,你又何苦执着。待此间事了,我已决意回昆仑后永不入世,今后,你我各自保重吧!”
袁世贞怔愣看了她半晌,良久,他嗤笑一声,道:“师姐果然是有大慧根之人,难怪修行如此jīng进,既是说的这般透彻冷静,我若再纠缠不清,岂非孟làng。”
顿了顿语气,他似乎更加平静了些,道:“罢了,此事不提,我何必又令你徒生烦恼。今日前来,也因另有一事在心中盘旋多日,思来想去还是向你直说的好。”
殷画楼有些意外道:“未知袁师弟还有何事?”
袁世贞沉默半晌,似是斟酌着怎么开口,半晌道:“也并不是什么要紧事,昔年我不知天高地厚,于擂台上冒犯师姐与紫胤真人,后来年纪渐长,每每想起此事,总有些惭愧,一心想寻个法子来弥补,天长日久,竟也成了一段执念。前日我来问安,听得师姐提及,想为紫胤真人备一份寿礼,宫中虽多富贵至宝,但依我看,师姐只怕也嫌俗物难配紫胤真人品行。”
过了这许多年,殷画楼不料他今日突然说起歉意的话来,只是见他诚恳道:“袁家早年经营幽州,我曾听长辈提及,幽州千丈山冠云峰下,有位栖霞阁主,亦是修行之人,阁中有宝剑腾空,乃是昔年颛顼帝所有,未知师姐可曾听闻此剑?
殷画楼沉吟道:“师尊的藏剑我曾有幸见识,若说千年神兵,倒确实藏了几口,但要论来历久远,皆不及腾空,上古帝王佩剑如今大多无迹可寻,师尊往日倒不曾提起此剑,未知那栖霞阁主是何人,如何得了腾空?”
袁世贞摇头道:“这却是不甚清楚,只知那阁主修仙亦有百年之久,据说昔年乃师从重阳宫紫虚上人,栖霞阁倒也无甚特别,只是那腾空剑,不知何故,百年来栖霞阁上下都无人能出剑,听闻那阁主道,腾空来历非凡,本是上古时因异族入侵中原,受天命而将人间,只怕要待有缘人才会再次现世。紫胤真人乃剑修正宗,天下御剑第一人,也许正是那有缘人?且真人爱剑成痴,若是殷师姐能得腾空敬献,岂非相得益彰。”
殷画楼听罢果然十分心动,明年乃是师尊四百整寿,虽然师尊往年从不提寿辰一事,早已忘却年纪岁月,但她与掌教师兄皆想为师尊略尽自己的心意。
腾空剑这等神兵,只怕就连师尊听闻了也要心动前去一观的,若是能得了作为贺礼,实是再好不过了,当下问了那冠云峰所在,又细细问了一回那栖霞阁主诸事,袁世贞便道:“若师姐不嫌弃,届时我便同师姐一道前去,此时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那处qíng形,倘若能助你得了腾空,也算我一分心意吧。”
殷画楼想既然他如此说了,总不好拂他好意,况且那是袁家经营过的地方,想必有几分熟稔,便应允下来。
送走了袁世贞,殷画楼返回殿内,窗下小榻上,殷崇智仍在昏睡,窗外阳光照进来,打在他脸上,浮现出一层灰白,她每日探查脉象,自然知道自禅位之后,他身体更是每况愈下,夜里能安睡的时辰越发短,白日昏睡的时辰却越发长了,进食已是越来越少,一天里的饭量赶不上常人的一顿,久病之人若是到了越吃越少的时候,只怕那一日便不远了。
思量间殷崇智又有些喘息,殷画楼忙辅以灵力,稍稍抚平了他气血中那股燥意,殷崇智似乎觉得舒服了些,呼吸平稳了下去。
殷画楼收手吐纳,近几日她越加明显感觉到,灵力在他体内开始有石沉大海之感,凡人若是到了元气耗尽,丹田空虚之时,便是有神仙之力,也不可能维持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