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紫胤真人
待到天气越发寒冷,连着下了两三场雪后,殷崇智的状况更加不容乐观,宫中上下皆绷紧了神经,亦开始准备着该准备的东西,以期也能冲一冲,若能过得这个年去那是最好。
进了腊月,殷崇智便免了宫中上下的早晚问安,平日里多是听殷画楼讲那位紫胤真人昔年云游天下时所见所闻,这日,在殷画楼讲完一段奇闻异事后,殷崇智突然问道:“这些日子,总有外命妇进宫来向皇后打听你的消息,透出些与皇家结亲之意,你阿兄未敢擅专,你自己的意思呢?”
殷画楼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些,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了。
殷崇智见她一脸怔愣,长叹一声,道:“罢了,我人老了,可是还不糊涂,可是修仙途中,有所意属?”
殷画楼低头半日道:“儿当日拜师时曾立下重誓,恪守修行之道,匡扶正义,但有私qíng,只会阻挠修行,令师尊失望。我心中已决意修仙,虽有迷思未去,不过机缘未至罢了,那人……那人无意回首,我从今往后也不做此念想了……”
殷崇智闭目半晌不语,良久叹道:“也由得你去,你每日在我跟前,我哪里能不知你的心思,你自幼与别的小娘不同,别的不说,如今这冷心冷qíng的xing子,究竟是这二十年修来的,还是与生俱来,竟是两说呢。天命如此,你两个兄长,今后自有各自的造化,后辈这些事……由不得我再去cao心了。我这些时日,常梦见你母亲,只怕她是一个人在那边等的怕了,我竟是越发担心她了。”
殷画楼心中一阵酸楚:“阿爷……”
殷崇智摆手道:“这殿外不管站了多少人,我自是只认定你母亲一个,不几日就要去陪她了,大半生她都跟着我担惊受怕,我该是向她好好赔个不是,求她在那边仍旧与我fèng衣做饭才是。外间宫妃们晚景如何安排,如今我都有数了,放心吧!”
说完这许多话,他又沉沉睡过去,这一次昏睡远比以往来的长久,直至第三日夜里方才醒来,殷长歌殷秀松并其他王亲宗室已是不眠不休守了两日两夜,见他醒来真是喜出望外,不待叫御医上来看诊,殷崇智便摆手拒绝了,却是招手叫了殷长歌上前,问道:“今日禁宫外当值的是谁?”
殷长歌道:“今日是观澜当值。”
殷崇智点头,道:“传旨,着金吾卫,虎贲卫,千牛卫布防外城,另,去人请升明,裴卿进宫,把阿兄也叫来……”
升明是宰相王旭表字,裴卿指中书令裴衍,而他口中阿兄非指哪位宗亲,乃是指靖国公萧业,既是萧皇后本家堂叔,亦是殷长歌祖母的嫡亲侄儿,与殷崇厚本是姑表兄弟,两家来往密切,两人自幼一同进学习武,兴趣相投,与同胞手足无异,殷家起事后,萧家亦未曾稍离。
殷崇智登基后,对萧家礼遇至极,仍以兄长称呼,此时连他也唤进宫来,殷长歌顿生不详之感,细看了他脸色,竟是比往日要好些,说话也有些气力,再看殷画楼,她只是摇头,顿时一颗心直坠入深渊,不由握紧了他手臂,殷崇智只道:“无妨,阿爷心里有数。”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7 章
殷长歌只得命人即刻出宫宣旨,待王旭,裴衍,萧业进来,殷崇智便示意殷画楼将自己扶起来,道:“入夜召几位卿家来,只因朕今日自觉大限将至,几位卿家皆随朕半生戎马,肝胆相照,又是国家肱骨之臣,有些话,几位一道听听。”
王旭裴衍已有五六十岁年纪,两鬓斑白,萧业比殷崇智还年长,已是头发花白,三人闻言伏地痛哭不已,殷崇智示意内侍扶了几人起来,又对萧业道:“阿兄身体亦不堪烦扰,且坐了听我说说身后事。”
殷秀松忙扶萧业坐了,殷崇智又道:“裴卿是个细致人,数十年在朕身边,经手文书无数,今日糙诏,仍是裴卿执笔吧,朕放心!”
裴衍老泪不止,一揖到底哽咽道:“谨奉召!”
殷崇智叫了王旭上前,把住他胳膊道:“王卿乃国朝最老成持重之人,若论衷心国体,无有逾公,有你在,朕万事可托!”
王旭哭倒在地:“圣上啊……何以出此不详之言啊……”
殷崇智道:“升明不必哀伤,朕是半生战场厮杀之人,从不讳言生死。”
待内侍扶了王旭起来,他才道:“前朝国运衰败,民不聊生,朕起于关中,率众卿十数年征战,至最终灭刘部,邓部,下建康,伏诛昏聩赵氏,攘外敌,破夷狄军,未敢言扫平寰宇,比拟尧舜,但求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唯夙夜恭谨问政,只恐庸碌误我子民。自朕躬不豫,太子长歌监国,人品端方,不惮辛勤,乃禅位正名。新帝诏登大宝,励jīng政治,百度维贞,可堪明君表率,朕去以后,望众卿倾力辅佐,使天下万民乐业,以期国祚绵长,社稷永固…”(注:此段内容参考太宗,康熙遗诏杜撰而来)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他歇了歇又对殷长歌道:“朕去以后,当与你母亲同葬昭陵,着丧事从简……”
见王旭等yù进言相劝,摆手道:“国朝初立,民生尚在恢复,何用以丧葬之事靡费帑资,此时即起奢靡之风,恐将来愈演愈烈,终至贻害无穷。”又对萧业道:“阿兄身后,朕亦做了打算,朕在昭陵给阿兄留了位子,咱们兄弟俩将来还是一处吧!”
萧业兀自抹泪点头,殷崇智接着道:“国事繁重,一日不可懈怠,守制不在时日多寡,朕去以后,七日大殓,军国诸事不可停废,皇帝,诸王宗亲,并内外朝臣命妇等持服二十七日即可,除服后,着诸王立即就藩,无旨不得擅离封地。”
说到这里,已是耗去了那回光之机,吃力不已,殿外灯火通明,隐隐传来宫妃们的哭泣声,殷崇智轻叹道:“叫她们不要哭了,我儿少年修道,得高人指点多年,有悲悯天人之心,于宫人殉葬一事与朕进言数次,乃道本朝立国,以仁孝治天下,既怀柔四海,则宫中上下,亦是朕之子民,何忍以生殉死。殉葬陋俗,大伤天和!朕一生虽见惯生死,亦是不忍,死者已矣,朕身后这些宫妃,多是年过半百,qíng状可怜,今以朕立意,宫妃有子嗣者,随嗣就藩,无子有品级者各居其原宫室,其余人等移居掖庭西苑,妥善照顾。宫婢内监等各司其职,本朝自朕身后,废殉葬制,为祖制,昭告天下。”
言罢,又叫太子则群上前,对殷长歌嘱道:“太子秉xing持正,睿智练达,颇是类你,是朕孙辈中第一得意人,你要悉心教导,使祖宗基业后继有人,另,皇家富贵已极,然子孙学业断不可荒废,你定要时时勤谨垂询。”
殷长歌都一一行礼应了,殷崇智这才道:“还有,十一娘志在修行,待朕去后,她的去留仍旧随她心意罢,公主府不必建了,潜邸空置,可设天师道观,荆南封地不变,其余封赏存于内宫,长嫂如母,都jiāo由皇后打理,日后你与皇后自行商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