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哀鸣被痛苦和绝望浸染，周防感到左手掌心沾染上某种温热粘稠的液体。

　　又是一声泣血般的悲鸣，他看见贴近脊骨的金色植物被小心地一点点抽出，黏连的血丝和细小的血ròu映入眼中，将虹膜染成一片鲜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尖叫到声音嘶哑的绪方随着金色槲寄生的抽离而逐渐瘫软下去，周防略微放松了按住她后颈的力度。他清楚地感知到她正急促而紊乱地喘息着，颤抖着抬起头，呼出的热气随着她抬头的动作而上移。

　　她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然而发颤的气音却无法拼凑成连贯的音节。

　　医用镊子再一次拨开伤口，周防感到怀中的少女身体一僵。

　　他心不在焉地看着研究员的动作，在银色的镊子夹住某条扭动的金色树须之时，突如其来的刺痛感从肩颈相连的部位传来。

　　赤之王微微皱起眉。

　　被她狠狠咬住的位置距离颈动脉极近。滚烫的鲜血在皮肤之下的血管中奔流，在剧痛刺激下的咬合力明显高于正常范畴，左侧颈动脉被压迫导致的轻微不适令他有些烦躁。

　　眯着眼忍耐着，他并没有阻止绪方的动作。

　　赤金色的眸子淡漠地注视着手术进行的过程，看着若gān条槲寄生被从绪方体内取出，看着研究员小心翼翼地fèng合伤口。

　　田中洋介踌躇着，不知是否该开口询问，赤色王权者颈部的伤口和绪方透脱臼的手脚都需要及时治疗，但周防尊漫不经心的样子让他有些惧怕。

　　王权者松开右手，柔顺光滑的黑发从手掌中滑落，发丝遮掩了背部蜿蜒的疤痕。

　　怀中的少女也在此刻放开他，大口大口地喘息。

　　周防低沉地叹息：“结束了，绪方。”他放开她的右手，黑发少女第一时间抓住他的肩头，沾满血迹的五指用力得仿佛要刺穿他的肩膀。

　　她抬起头，充血的眼眸缓慢地对上他，鲜血沿着她的嘴角滴下，周防伸手用拇指擦去她唇边的血色，金红色的眸子毫无畏惧地与她对视。

　　“周防尊……”

　　绪方嘶哑地念出他的名字，每个音节都混合着磅礴的恨意和浓重的血腥。

　　被生命之树搅碎的血ròu破絮和赤王的鲜血滞留在口中，浓郁的铁锈味令她无法克制地咳嗽起来，周防皱着眉，单手扶住她无力支持自己的腰身，同时示意田中洋介尽快处理掉一片混乱的现场。

　　朝一旁啐了口血沫，虚弱的少女将视线移到他颈边的伤口上。

　　“疼吗？”她依附到他耳边，轻声询问。捏在他肩头的右手缓缓收紧，指甲按压着T恤的布料刺入他的皮肤，她的语调温柔而朦胧，沙哑的嗓音中散发着血液的芬芳，“我承受的……比你痛苦一百倍、不、一千倍……”

　　她的嘴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朵，湿热的气息吐息在耳骨。

　　“迟早要……杀了你……”

　　以银色的子弹，贯穿你的心脏。

　　赤色的王权者粗bào地捏住她的下巴，将她推离自己的肩胛，qiáng迫她抬头看着他，混沌的碧瞳中写满恨意，yīn沉的碧色晦暗得犹如被废墟填充的梦境。

　　两人的呼吸中jiāo缠着甜腥的血色，他眯起金红色的眼眸与她苍翠的眼瞳对视，野xing而张狂地笑着回应：“好，等着你。”

　　第29章 Act.29反省

　　为避免更多意外的产生，研究员在征得赤之王同意后，对绪方使用了qiáng效镇静催眠药。从后颈注she入的药液生效极快，黑发少女无力挣扎，只有不甘地在王权者怀中阖上双眼。

　　将伤痕累累的武装少女jiāo给医疗组成员，周防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肩颈jiāo界处的伤口，“嘶。”伤口温热的鲜血沾染上指尖，他收回手，皱着眉不耐烦地甩了甩，手指上的鲜红却固执地刺激着他的眼睛。

　　周防盯着自己的左手看了一会，满手的靡丽红色，湿润粘稠的触感。

　　大部分血液是绪方的，她在激痛中掐破了自己的手掌，从她掌心中流淌出的灼热液体被他单手握住。他还记得将她放上担架时，少女摊开的右手掌心露出的四枚半月形伤口。

　　“周防先生，您的伤口……”田中洋介迟疑再三，还是决定开口提醒，他不自觉地使用了敬语，心中对于bào力的赤色王权者的恐惧尚未消退。

　　恢复为清澈琥珀色的眸子缓慢地转向他，年轻的研究员下意识地打了个颤，对方停顿了几秒，低沉地嗯了一声。

　　得到回应的田中小组长连忙叫来医疗组成员为赤之王清洁伤口，他向周防解释道：“周防先生，今天是十月二十三日，按照章程，请您在十月二十八日时，带绪方小姐回来进行第二轮复检。”

　　“鉴于对绪方小姐qíng况了解的不足，这次复检的准备出现了一定的问题，给您造成困扰了，十分抱歉！我谨代表第二科研组向您保证，下一次会针对绪方小姐设计专门的手术设备，绝不会再发生今天这种qíng况。”

　　周防在侧颈的伤口被贴上纱布后，推开了还打算缠绕绷带的医疗组成员，他将双手cha回牛仔裤的侧袋中，眯眼看着田中洋介问道：“下一次？每次都要取样？”

　　第二科研组的田中组长因为赤之王的不悦目光而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抱着对科研事业的坚定信仰开口道：“是的。活体样本能提供更多、更详细的实验数据，绪方小姐这种特殊的实验体，就我个人而言，是不愿意放任其游离于研究所之外的。”

　　“周防先生，相信您也见识到了金色槲寄生的不可思议之处，在绪方透完全丧失行动力的qíng况下，她体内的槲寄生担负起骨骼和经脉的作用，为她提供自由行动的机会。这种罕见的高qiáng度寄生体具有极高的科研价值，希望您能理解！”

　　虽然头上扎着纱布、模样láng狈，但此刻的田中洋介却因为严肃而显出几分与初见时不同的气质，他微微欠身，拜托道：“我们正在积极争取绪方小姐的尸体回收权，金色槲寄生是能够推动当代生命科学技术发展的跨时代xing产物，作为一名科研人员，我请求周防先生务必认真地对待这件事。”

　　“并非为了我个人，而是为了全人类的进步。”

　　周防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身着白袍的年轻研究员目光坚定。

　　赤发青年移开视线，俯身捡起丢落在地的诗集，略带嘲讽地勾起嘴角，他伸手抹了抹书籍封面上的血迹，低沉地答复道：“想得真远啊……啧。”

　　“我会保护她的。”他的声音沙哑而平静，翻开诗集，寻找到之前没看完的那一页。

　　This is the way the world ends

　　This is the way the world ends

　　This is the way the world ends

　　Not with a bang but a whimper.

　　老旧的书页被鲜血浸润，gān涸的深红色泽接近于黑色，周防用指腹摩挲着粗糙而略显湿润的纸张，无声地念了一遍那最后一句话。

　　Not with a bang but a whimper.

　　这就是世界终结的方式，不是砰然作响，而是一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