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克制地回想起绪方那声带着哭腔的“放过我”。

　　眼泪是脆弱的象征，哭泣是身体的败北，立于异能者能力金字塔顶端的裁决之枪从来不会为了疼痛这种事流泪。但是有时候，即便理智上的不愿意，也无法阻挡身体的哭泣。

　　骄傲又脆弱的家伙……

　　周防合上染血的诗集，仰起头看着白色的吊顶发呆。

　　他回忆起初见时，在Homra的二楼，那个被自己误伤的黑发少女颤抖着说出“我并不想伤害你”。

　　之后是在S4的特护病房里，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绪方温柔微笑着问他“我会死吗”，在他的沉默中她笑着说“啊，知道了”。

　　他还记得那双祖母绿的眼睛逐渐变得润泽，幽绿的水润眼瞳里倒映出他不愿说话的样子。

　　然后周防想起那个午后，暖金色的阳光斜she入房间，安静的黑发少女乖巧地侧坐在他脚边，抬头温柔地望着他，翠色的眸中洒满了阳光的金色碎片。

　　“你能明白吧？这种孤独的感觉。”

　　“请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那种温柔而依赖的语调如同柔软的海藻，缓慢地勒住他企图说出口的拒绝，曾经坚定的想法在她的注视中软化，最终酝酿为一个沙哑的承诺。

　　他最初根本没有留下她的想法，甚至于她开口请求，他也一概忽略。

　　但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这样……

　　周防低下头，重新打量着gān涸在手掌上的血痂。

　　被她的反抗所激怒，因为她的不信任而心生烦躁，bào戾的破坏yù只有在见到她流淌出鲜血才能够被满足。

　　他想起几天前和糙薙的那次谈话。

　　失手错伤绪方后，目送她被紧急救援中心带走，他独自坐在充斥着血腥味的二楼公共房间内，手上同样沾染着她的鲜血。

　　糙薙丢给他一包烟，坐到他对面。

　　“不是她。”他点燃烟，闭上眼深吸一口，后靠上沙发，含糊地说道：“和那天的不是一个人。”

　　“至少是同一具身体。”糙薙同样叼着烟，锐利的蓝眸在紫色的偏光镜后打量着他，“没必要感到内疚，不是你的错，尊。”

　　他懒散地嗯了一声，长久地没有说话。

　　“很在意？因为对方摆出了无辜的样子？”金发青年轻笑了一声，取下烟，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燃尽的烟灰，“虽然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但是作为臣子，我还是要提醒你，她和艾利克不一样。”

　　“明明前几天还打算暗杀你的家伙，今天一副失忆的样子出现在你面前，想要不去怀疑也做不到啊……哈，说这些有什么用，反正你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糙薙出云露出一个无所谓笑着的表qíng，他单手把玩着银亮的打火机，懒洋洋地说道：“追随太qiáng大的王就是这点不好呢，完全没有把袭击者放在心上，作为守护者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赤发青年嗤笑了一声，懒散地瞥了他一眼，取下自己口中的烟，夹在指间。摇晃了一会点燃的香烟，他低哑地开口道：“她想留下。”

　　“唔？”糙薙咬着烟蒂斜他一眼，“你答应了？”

　　“……还没有。”

　　金发青年一下子笑出声，“喂喂，你这个答案不就是想说你打算答应了吗？真是……要是十束在，肯定会拼命劝你留下她的，他对弱者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糙薙似笑非笑地望向他，“不过我的话……说实话，完全不希望。不过看样子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会负责看好她，请放心。”

　　他沉默了一会，“辛苦你了。”

　　“这么客气真不像你啊~”糙薙耸了耸肩，“总之保持距离，先看清楚她想要做什么再说。”

　　金发男人单手支着头，歪着脑袋看着他，紫色偏光镜后的锐利眼眸微眯着，语调平缓地提醒道：“尊，保持距离，嗯？”

　　他心不在焉地叼上烟，低沉道：“啰嗦。”

　　啧，保持距离。

　　第30章 Act.30yīn暗面

　　王权者回到Homra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他侧身用手肘推开酒吧大门，站在吧台内的糙薙出云闻声看向他的方向，见到他抱着绪方的动作时微微一愣。

　　金发青年放下手中的调酒器，微眯着眼注视着周防将沉睡中的少女抱上楼，他等待了一会，很快便听见下楼的脚步声。

　　尊双手cha在牛仔裤的侧袋里，外套不知所踪，贴身的白色T恤正面沾染上了gān涸的赤色。他惫懒地垂着眼，几步走到吧台边坐下，朝糙薙挑挑下巴，示意对方分他一支烟。

　　“受伤了？”轻推了一下紫色的偏光镜，糙薙从吧台下方摸出烟盒，抽了支烟塞进周防嘴里，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周防侧颈上的纱布，在他身上残余的能量中感受到bào躁的波动，皱起眉，略带不悦道：“怎么回事？”

　　周防叼着点燃的烟，懒散地嗯了一声。他把绪方的复检报告丢在吧台上，单手cha/进自己的短发中，略显烦躁地抓揉着柔软的赤色发丝，半晌，抬眸看向若有所思的糙薙，低哑道：“查到什么没？”

　　金发酒保有些玩味地勾起嘴角，重新拿起调酒器，漫不经心地甩了个花式，掂量着手中的金属摇酒器，开口问道：“透酱的血？你被她惹到bào走了？看来外套是被烧掉了……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么？”

　　“啊。”周防尊抬起头，琥珀色的眸中覆没着yīn翳，他疲惫地撑住前额，咬着烟蒂含糊地回答道：“先回答我。”

　　糙薙低笑了一声，拿出一只玻璃杯放在吧台上，打开密封的摇酒器将茶色的液体倾泻入杯中，接着把杯子推到周防面前。

　　“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只能说合qíng推测。”糙薙擦gān净双手，拿起薄薄的复检报告，他简单翻了翻，“唔，jīng神遭遇过重创？这种qíng况倒的确有可能产生第二人格……这样的话，和最初对八田他们的jiāo代倒也不算差太多。不过，尊，你不觉得另一种猜测很有趣么？”

　　他将复检报告摊开放下，手指点了点“深度催眠”几个字，俯视着闷头喝酒的赤发男人道：“如果是这种qíng况呢？”

　　“无所谓。”周防单手夹着烟撑着侧颊，另一只手捏住杯口晃动混有红茶和冰块的伏特加，他慵懒地眯眼望着酒杯中的透明液体，“她太弱了。”

　　糙薙一脸无奈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真是霸道啊……好吧，那就说点你想听的。就现有qíng况而言，存在第二人格的可能xing略高。而且，很有趣，如果推论成立，那么这几天和我们相处的就是绪方透的副人格。”

　　“主人格应该是S4档案记载中杀伐果断的正版裁决之枪，你也qiáng调过两个人格带给你的感觉不同，那就这么称呼来区分吧，嗯……主人格和副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