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尽灯花又一宵
我按捺下我的惊讶,笑然点点头,准备退出房间。
“等等!”
萦笙搁笔走了过来,亲手将大氅给我穿上,又将手中的暖炉往我怀中一塞,“外面凉,当心些。”
我拿着暖炉如何端茶呢?
我摇头轻笑,将暖炉还给了萦笙,顺手牵过她的手来,写道——我很快回来。
萦笙想了想,只好把暖炉放怀里揣好,“我好好给你暖着,回来就给你暖手。”
我微笑点头,打开房门,风雪便chuī了进来。
可我并不觉得冰冷,因为,有萦笙在的地方,足以让我从心开始,暖透身体的每个角落。
我赶紧把房门关好,双手合十,呵了一口热气搓了搓,缩着身子快步走出了小院。
风雪越来越大,当我端着新泡好的热茶踏雪而回,我来时的脚印子已经寻不到半点了。
我顾不得现在已是满头霜雪,只能腾出一只手来,用衣袖半掩着茶盏,加快了脚步,往萦笙的小阁走来。
“你已不是我府中的丫鬟了,浣溪,这些事你吩咐其他丫鬟做便好。”蓦地听见身后响起了大人的声音,我愕然停了下来,下意识地对着大人福身一拜。
大人上前扶住了我的身子,将手中的纸伞移近了我,遮住了那些飘落的雪花。
“你这xing子……何时才能改改?”
大人责备了我一句,可我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不悦,反倒是满满的关心。
仿佛知道我除了低头之外,并不会有什么回应,大人微微一叹,看向了萦笙所在的小阁,道:“许久没来看见笙儿了,刚好,我送你一程吧。”
确实是,自从那日大人打了萦笙之后,萦笙跟大人之间似乎有了隔阂。
即便是我写给萦笙看,大人为何会那样做?可萦笙心里,终究有道坎过不去。
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大人的好意,只能缩了缩身子,顺从地跟着大人一起走向小阁。
“我以为认了你做妹妹,你能与我亲近一些……”大人忽然开了口,我惊然抬眼看了他一眼,害怕他即将说下来的话。
大人匆匆对上了我的眸子,摇头轻笑,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人老了,开始念旧了……笙娘嫁进来不久,也遇上了一场这样的大雪……”他的话戛然而止,只是苦涩地摇头笑了笑,将满腔的相思再次埋藏在了心底深处。
我怔怔地看着大人,有些失神。
这样的眼神,我是见过的。
当年大小姐嫁进来不久,就怀上了小小姐,那夜,似乎也是这样的大雪。
她写着写着,突然抬头看向了我,“浣溪,把窗户打开。”
我愕然看了看大小姐,示意大小姐外面冷。
大小姐依旧坚定地道:“打开。”
我只好遵从,把窗户推开,几片雪花便飘了进来。
“这场雪,来得太晚了……”大小姐走到了窗户边,拢了拢身上的裘衣,喃喃问道,“浣溪,你有没有喜欢过人?”
喜欢是什么?从我记事起,我只知道这是我的名字反过来念。
大小姐知道我没办法回答她,她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风雪,轻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细声说道:“虽然我等不到你来……可是我会继续等你的……不管在那儿……我只想等你……”
那时候的大小姐,眼中泪光闪闪,却渐渐地将那些浓浓的相思掩埋了下去。
如今想来,大小姐那会儿或许就存了离世的心。
大小姐所等的人,又是谁呢?
我思来想去,脑海中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了那年元宵,白堤之上,有个白衣公子对大小姐温柔一笑。
或许……就是那个少年吧……(请加君羊:伍贰壹叁贰捌捌肆柒)
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些小心思,大小姐的是那个白衣公子,大人的是我,而我的……是萦笙……
“浣溪,你在想什么?”
大人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我匆匆摇摇头,便低头继续往前走。
“咯吱——”
我将房门推开,萦笙激动地抬眼道:“浣溪,你终于回来了!”说完,才准备抱着暖炉走过来给我暖暖,就瞧见了大人走了进来。
萦笙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还是走了过来,从我手中接过了热茶,将暖炉塞到了我的手里,当做没有看见大人,只顾问我道:“可是冻坏了?”
我连忙摇头,看了一眼大人铁青的脸,又看了一眼萦笙不悦的表qíng,给萦笙递了一个眼色,牵住了她的手。
悄悄地,我在她的掌心写道——大人专门来看你的。
萦笙心头一软,终是喊了一声,“爹爹。”
大人舒眉笑道:“嗯,好多日不见你,今日风雪又大,怕你这儿其他丫鬟伺候得不好,让你着凉了,所以过来看看。”
气氛突然变得柔和了些,我转身将房门关上,退到了一边。
“浣溪,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
大人与萦笙都发现了我的退步,倒是大人先萦笙一步开了口。
我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走近了他们一些。
大人满意地微微一笑,他看了看萦笙房中的炉火,又扫了一眼我坐榻上的被褥,点头道:“若是炭火不足,或是被子不够暖,尽管吩咐管家。”
萦笙没有答话,她往我这边靠了靠。
半晌没有听见萦笙说话,大人轻轻一叹,正色看着萦笙,眼底有些哀伤,“笙儿,你就打算这样一直不理爹爹么?”
萦笙咬了咬下唇,还是不肯答话。
大人再叹息了一声,气氛又变得凝重了起来。
恍惚间,我觉察到了萦笙在我掌心悄悄写字,我仔细感觉萦笙的一笔一划——我……是不是太任xing了些?
我本不该置喙大人与萦笙的事,但是,看大人难过,看萦笙内疚,我这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于是,我微微点点头,将我端来的那盏热茶递给了萦笙,给她递了个眼色,温柔地笑了笑。
大人看我的眼神有些愕然,我只能对着大人低眉一笑,指了指房外。
“浣溪……”萦笙担心地唤了我一声。
我摇头示意不必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萦笙怎会不知道我的意思?有些话,总要面对面的说清楚,有些心结,也该当面解开。她与大人皆不是心思复杂的人,好好聊聊,比这样相互怨着好。
我将房门关好后,呵气搓了搓手,靠在了一边的廊柱上。
风雪拂面而来,我只觉今夜天地开阔,极目之处,皆是一片雪色。
大雪过后,总会有chūn暖花开。
就像萦笙跟大人,多年之前,萦笙也怨过大人,可总归是能和解的。
“你帮着表哥那个坏人欺负我……”
“是爹爹不好。”
“浣溪差点被他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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