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泳的鲸鱼
模糊中,一阵异样情愫袭上心头,如果这样的十指相交是朋友间再自然不过的碰触,为何我心中会升起一股不舍得松开的放肆?
然而事实上,我毫不犹豫地松了手,当我察觉有人在不远处注视着我们的时候。
更坦白的说,我几乎是低着头甩开了妳的手。
「嗨,Fiber!妳还在这里干嘛?阿渊学长好像一直在找妳喔!要不要一起走?大家都在礼堂了。」
一个背着吉他的男生慢慢朝我们走过来。
「我偷偷跟妳说喔,我们林嘉渊学长今天可是帅到不行哩!刚刚还有女生跟他要电话耶!」
男孩捉狭的看了妳一眼,立刻补上一句:「不过他都没有给啦!他一直在找妳,欸,走了啦!妳比赛都不用热身准备的喔?」
他用手上的歌本拍了一下妳的肩,「中一中吉他社」几个大字闪过我的眼前。
「我不一定会过去,麻烦你跟阿渊说一声。」
「干嘛不去?湘云不来,妳来了也不参加,妳们是怎么一回事?」男孩急得直跳脚。
「我跟社长说过我不参加了,连吉他都没带呢!你快去礼堂吧,错过比赛就可惜了,我想在这大学学区里逛逛,帮我跟大家说一声吧!」
妳摊着手走向广场,「死不听劝」四个字全晾在脸上。
眼见劝不动妳,那个男生只好在叮咛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后,悻悻然的离开。
妳的固执,比岩石更难以撼动。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妳又何必骑了大老远的车到嘉义来呢?那个叫林嘉渊的又是谁?
疑问占据我思绪,脑海又浮现李湘云冷冷的眼神。我在心里隐隐打了个冷颤。
一阵风来,吹倒大楼前的脚踏车,几十辆像骨牌一样全倒在一块。
我收回远眺的眼神,看着妳问:「为什么不参加比赛?」
「为什么突然甩开手?」妳以问句响应,语气淡然,却直接得令人惊恐。
那一瞬间,从妳眼里清澈的倒影,彷佛看见我也正质问着自己。
妳见我不搭腔,便摇了摇手,挂着笑说:「学姊不用太在意我的话,其实,每次当有人问起我不想回答的问题的时候我都会这样,不自觉的用另一个问句来回答别人。呵,只是企图转移注意力而已。」
「嗯。」我微微应声。
「现在呢,学妹我要做一件有辱校誉的坏事,需要学姊的帮忙喔!」
妳站起身拍拍裤子,蹑手蹑脚的往倒成骨牌状的脚踏车堆走去,笑得有些兴奋。
我看看脚踏车又看看妳,顿时明白妳的意思。果然是件有辱校誉的坏事。
不得不站起来替妳把风,因为妳竟然在大白天公然偷起脚踏车来了。
不知道该佩服妳的胆识过人,还是我的勇气十足。
五分钟后,我们共骑着一辆黑色的脚踏车在校区里闲晃。
妳一脚一脚的踩着踏板,我轻搁在妳腰际的手,不敢放上丝毫重量。
校园很大,斜坡多,骑不到十五分钟妳已满身大汗。
一路上,我们欣赏着高密度的植物与穿梭林间的鸟声,聊着音乐、说着未来。
午餐坐在操场边以面包解决,时间愉悦以光速飞逝。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我问及妳父亲时,妳微愠的口气,以及得知妳竟是素食者的事实。
「问妳喔,我们现在骑得这么高兴,万一被车主发现了怎么办?这下可是人赃具获。」我好奇的问。
「妳会害怕吗?」妳反问。
「当然不会啊!又不是我偷的。」
「我也没偷的啊!我是用借的,谁叫车主不锁车,再怎么说我也是有付租金的。」妳倒是理直气壮。
「租金?」我诧异的问。
妳转过头来说:「好吧!既然妳这么好奇,那我就带妳去见车主。」
我们将车骑到举办比赛的礼堂旁停下,走入会场。
偌大的厅堂里,人影幢幢,人声鼎沸,一阵晕眩感袭来。
又是这种令人犯头疼的场合,我不自觉皱起眉。
看来比赛已经结束,到处都是拿着吉他四处钻动的人影,一个穿着黑色连身长帽T恤加上大牛仔裤,手上拿着奖杯的男生一看见妳便拉着妳说话。
难道他就是车主?我暗想,一股酸味自心坎涌上,自尊心作祟的我不想打扰妳。
正想离开会场随便找个地方窝下,一个围着橘色领巾的女生忽然拉着我就开始说话:「妳是那个送番石榴给Fiber的学妹对吧!姓江,对不对?湘云有提过。呃,我是吉他社社长林文华,高三,十八班。」
「学姊好。」我勉强挤了个笑容,隐隐感到学级所产生的压力。
「妳对Fiber挺好的喔。」她热络的拉我一起坐在椅子上。
「呃?会吗?大家对她都很好啊,不是吗?」
「我说Fiber她呀,是那种很容易让人想亲近的女生,洒脱、爽朗、不做作,疯起来像个孩子,让人忍不住想对她好。大家都很疼她、保护她,但是呢,就因为这样,很容易引起一些舆论方面的误会。」
她点一眼跟妳说话的男生,意有所指的说道:「妳知道吗?那个男生,就是站在Fiber旁边的那个,今年中正大学外文系一年级,他们是情侣喔!以前他还在念一中时候,Fiber还在念国中,就整天跟他腻在一起练琴哦……」
耳中响起闷雷。晕眩感一记又一记。一波更强过一波。
我不知道之后社长她还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
眼前浓得化不开的橘色图腾里,竟倒映着妳的笑脸。
「学姊?学仪学姊?还好吗?」妳蹲在我椅子边摇着我肩膀。
与妳四目交接,妳眼中盛着关切。
我竟然有想紧紧拥抱妳的冲动,甚至,我怀疑我真的做了。在心里。
「Is everything all right?」
一个咬字跟妳一样清晰的声音在妳身后响起,唯一差别是这声音来自妳身边的那个男生。
他大方的对我伸出手:「妳好,我是译儒的朋友,国中学长,林嘉渊,妳可以叫我Sam。」
「你好。」我淡淡回应。
「妳就是那个送Fiber水果的学姊?久仰大名啰!」
我对他的世故,感到一阵反胃。
重整精神打量眼前这个身为妳男朋友的人类。利落的短发,浓浓的眉毛,不算英俊,但有一股气质跟其它男生不同,也许是他身上大二号size的穿著,在满是紧身AB裤的会场,显得很特别的缘故。
「OK,那单车就先借我啰,还有,恭喜你比赛得了大学组佳作,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完成,先走了!」
妳对他抛下话,拉着我就往礼堂外走去,留下欲言又止的林嘉渊,拎着吉他楞在原地。
几乎是被妳塞进单车后座的。
即使是匆忙瞬间,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依然不会忽略站在一旁吉他社社长脸上的不悦神色。
冷冷的表情配着温暖橘橙色领巾,讽刺又疏离。
阳光,缓缓偎入拘谨暮色里。
妳单车踩得飞快,像是滑行在绿荫小道上的星子,迅速往山边体育场飞去。
扶在妳腰际的手,不自主地揽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