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
卫庭煦这么一说甄文君才想明白,原来一直以来卫庭煦口中的谢家并不是绥川谢太行一家,而是洞春嫡系,谢扶宸便是洞春谢家家主。这么一来她们的忌惮倒是说得通了。那李举的名字似乎也有些耳熟,在哪儿听过……甄文君一激灵想起来了,李举可不就是当今天子?这帮人也真是明火执仗,果然是长公主的人,居然敢直呼天子名讳。
卫庭煦笑得意味深长:“子匀已在去绥川的路上,我们明日出发下月便能与他汇合。”
“哦?李举居然能让子匀去绥川?”
“自然不肯,但多亏了谢太行那老贼这一跑,谢扶宸气到告病未去上朝。加之群臣力荐,李举一张笨嘴拙舌根本无从拒绝。子匀入绥川后想必不用两个月便能驱除及锡流民之患。”
甄文君默默将豆粉糕吃掉了一大半,惹得小花在一旁一直斜乜她。
子匀这名字和子卓有异曲同工之妙。说卫子卓乃卫家幺儿,想必在她之上应该还有许多长兄长姐,这子匀或许就是她的兄长。
“文君妹妹。”卫庭煦突然将她拎了出来,甄文君急忙抹去嘴角的粉渣,急忙将口中的半口糕点吞咽入肚,应道:
“在!”
“如今我身份已然暴露,反倒可以不必再遮遮掩掩再受拘束。这回去绥川你便是我的左膀右臂,诸多大事将交托你手,切莫让姐姐失望。”
甄文君又指天笃地地发了一通誓,抬头时见阿燎单手支着脑袋,耷拉着眼皮嘴角露着看透一切的笑意,这模样让甄文君心内一凛,眼神游移着,急忙回忆是不是方才自己听得太认真,没控制住脸上露出琢磨之态,让阿燎察觉到了什么?
“漂亮。”阿燎摇着头,感叹道,“文君妹妹的美我全都看在眼里。”
甄文君眼珠子在上眼皮上划了一大圈,暗自白了她一眼:“多谢燎公子谬赞。”
在陶君城待了一年,总算要离开此地。直到灵璧收拾好所有行装叫来了三辆马车之时,甄文君依旧没等来谢家的消息,连胥公都没登门。或许谢太行真是忙着逃命没空与她联络了……想到此处甄文君略为迷茫。谢家有消息传来她痛恨,可谢家杳无音信她又揪心。
三辆马车基本没装什么细软,只带了些衣衫裘皮、食材和庖厨器具。卫庭煦虽吃得不多可就喜欢小花给她摆上一桌子漂亮的膳食,所以光是食材庖具都装了一大车。灵璧小花和卫庭煦甄文君四人同坐一辆宽敞的双马大车,其他婢女坐在另一辆车上。
众人都将上车,小花要把卫庭煦抱入车中,卫庭煦道:“再等一会儿。”
“等谁?”灵璧有些疑惑。
“等胥公仲计。”
灵璧和甄文君对视一眼,三日之期已到,仲计始终没露面,想来也是有自知之明生怕治不好被挖眼剁手,不敢来了。
不过听卫庭煦说得笃定,似乎料定那师徒二人一定会来。
等了两炷香,胥公和仲计果然骑着牛车赶来。
仲计向卫庭煦行礼道:“我已经想过了,虽鬼鸠之毒难解,对医者而言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此毒早已绝迹于世,我只在医书里见过。学者破万卷武者行险峰,而医者毕生追求的便是能够悬壶济世,破解奇毒。中了鬼鸠之毒还能存活至今之人恐怕不会有第二位,仲计能够遇到实在是仲计之幸。别说赔上一双眼睛一双手,就算要了我的性命我也想要尝试。请女郎成全。”
小花面上难得有动容之色,卫庭煦让她起身。
“我们要前往绥川,你们师徒可愿意一同前往?”
仲计看向胥公等他定夺。胥公哀叹一声:“去吧去吧,老朽这把年纪半身已入土,难得徒儿心存高远之志,老朽只好跟着徒儿浪迹天涯了。”
胥公和仲计跟着她们的马车一同前往绥川,他们两人自有牛车跟随其后。仲计说小花要禁食禁水一整日,明日开始银针探穴。小花并不理会她,只看着卫庭煦。卫庭煦轻轻点点头,她便无话多言。
小花将卫庭煦抱入马车之中,四轮车也搬了进去。马车内有两张铺着柔软皮毛的软塌,灵璧在软塌之间挂上帷帐,将其分隔。小花与卫庭煦睡在东侧,灵璧和甄文君睡西侧。
三辆马车缓缓上路,甄文君认出那马夫便是最早江道常和阿椒行刺时的暗卫之一,再往其他车上望去,马夫小卒都是暗卫。这些人各个双眼如剑,时时刻刻都在紧盯四周。别说甄文君本就善于记忆,就算换个凡夫肉眼也很难忘记这几个凶相毕露之人。
往绥川一路需要月余时间,虽有官道直通,但时下乱世多贼寇,马车虽刻意低调望上去颇为质朴,还是难免会落入贼人之眼。这几位在侧,还有视野之外的护卫暗中保护,贼寇倒是不足为惧,但若是政敌重兵埋伏,恐怕也会多有波折。
看卫庭煦和灵璧她们完全没有谈论过一路凶险之事,莫非……甄文君往马车四周看,莫非这马车也有各种暗器机巧?
卫庭煦行事作风向来猜不透,甄文君只知她胸有成竹。而此刻谢太行自身难保,恐怕也无法抽身再来行刺她。如今甄文君还真不想谢家来搅和,她好不容易才得了卫庭煦的信任,这次绥川之行卫庭煦对她给予厚望,她还指望着能够多建奇功。有朝一日她若是能借卫庭煦甚至是卫家之力救出阿母,那便是再好不过。
卫庭煦身子弱经不起颠簸,马车一路都行得很慢。出了城甄文君才想起来,问灵璧道:“阿燎没跟咱们一块儿去么?”
灵璧笑道:“阿燎出行太过招摇,女郎一向都和她约定碰头的地点后分开行路。”
“原来如此。”甄文君看着挂起的帷帐之后近在咫尺的卫庭煦,忽然想到她要在这马车之内与性情难测的卫庭煦亲近月余,想想也是头皮发麻。幸好那阿燎不在,否则更是难熬。
在马车上过了五日,才在一处小县城中的驿站中落了脚。一行人从马车上下来,卫庭煦脸色也不太好,小花抱她下来时,甄文君见她眉头微皱地靠在小花肩上,唇色也略略发白,显然也是备受舟车劳顿之苦。
甄文君把四轮车从马车上卸下来,担忧地看着卫庭煦:“姐姐脸色不好,是否要胥翁来看看?”
卫庭煦虚弱地笑笑:“让妹妹担心了,休息一日就好了。此去绥川路途遥远,妹妹今夜也好好休息。”
甄文君:“是,姐姐也早些安歇。”
小花将卫庭煦抱去房内,灵璧也拿了些换洗衣物问甄文君是要先沐浴还是先用膳。甄文君看了眼天色道:“时辰还早,我先洗个澡清爽清爽。”
灵璧应了去准备热水,这几日甄文君在马车上颠得骨头都散架,腰酸腿痛只想行套拳法活动活动筋骨,可四下暗卫众多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练功,只好在驿站的院子里抻了抻腰腿。
正要回房之际,对面走来个白须老者。甄文君本没注意到那老者,可擦肩而过时对方说出的两个字却让她万分骇然。
老者喊道:“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