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犯
最后是撒了葱花和虾皮的紫菜蛋花汤,周烟浅转过身,这才发现一直呆站着不动的连晚,拿手肘推了推她:“去拿碗。饭在锅里,自己盛。”
想了想,又喊住她。
“尝尝肉咸不咸,我没加盐。”她握着筷子,从碗里夹起来一块肉,凑到连晚嘴边。
酱红油亮的肉块散发着热气,连晚看了看她,见她一脸不容置疑的认真,才犹犹豫豫地张口。
她没敢吞,只小心地拿牙齿叼住,嚼了嚼。
周烟浅状若无常地收回手:“怎么样?”
“咸淡刚刚好。”连晚真心实意地说,“很好吃。”
周烟浅冲她一笑。
厨房里的气氛一下变得温馨。连晚主动凑上去帮周烟浅端汤,她手扶着碗沿,没留神被烫了手,偏过头却看见周烟浅拿着那双筷子,也尝了一口肉。
亲密接触的事实涌进脑子里,连晚愣住了,脑袋里想七想八,发晕地看着她。
“这次做的好成功。”女人冲着她笑,又问:“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烫红的指尖,被悄悄蜷缩起来。
连晚按捺着狂跳的心,强作镇定地回答:
“没什么。”
第12章 chapter 12
油烟机没开,只有墙上的排气扇轰隆隆响着。这间房间天花板低,看起来就有些逼仄,不开灯的话光线暗沉。排气扇的窗户正对着小巷,时不时有自行车滚轮碾过去的声响,不知道谁家小孩不睡午觉。
桌上,周烟浅把所有肉菜都堆连晚面前,自己则对着青菜,数米似的往嘴里填饭。
她吃得太少,以至于连晚都不好意思夹菜,只一味空口吃白饭,嚼久了竟也觉得嘴里甜丝丝的。
盘里的菜一点没少,周烟浅注意到,挟起一大块排骨往她碗里放,嘴里说着:“多吃点。不然这些我一个人吃一周都吃不完。”
她说话的姿态放松,教连晚也恍惚了心神,脱口而出:“那怎么还做这么多?”说完真想把自己舌头咬掉。
看着连晚一脸决绝地啃排骨,脸上的表情不冷淡了,整个人像是拨开迷雾,生动地落在她面前。周烟浅莞尔笑笑:“以前忙惯了,闲下来就想找点什么事情干。我喜欢做饭,但是吃不了那么多,一个人住就这点不好。”
“哦。”连晚应声,像想补救点什么似的附和道,“我自己在家也是,一般都是下面条吃。”
“你一般怎么做?”女人托着下巴,很有兴趣地望过来。
“煎两个蛋,然后烧水煮面,再加点青菜。”
“肉呢?”
“回家的时候我会顺路买点熟食。”
“不炒菜吗?”
“不。”
“就只吃面?”
“差不多。”
“好规律的安排。”
“嗯。”连晚把啃完的那块排骨丢到脚边的垃圾桶里,“没精力去做太多,闲下来就只想休息。”
“你今年多大?”周烟浅若有所思,忽然又问。
“二十二。”
她像是叹了口气:“这么年轻,怎么活得这么老派。”
碗里的饭只剩下最后几口,连晚端起碗,含含糊糊地应道:“太累了。”
对面的人不说话了,只又给她挟过来一大筷子红烧肉。
……
菜的份量大,就算周烟浅填鸭似的夹菜,两个人吃完饭,也还剩了一大半。周烟浅挨个倒进保鲜盒封口,放到旁边的冰箱里。连晚陪着她收拾碗筷,拿到洗碗池里放下。
周烟浅取过围裙,示意她让开。
“我帮你。”连晚说,她饭前已经洗过手,干干净净的手肘带着两只手展示性地一摆,主动套上橡胶手套。
女人的眼角眉梢于是含着一点笑看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嘴角一动,最终却只低了低头,把围裙张开,小声说:“那你转过来一点。”
连晚对着她,感受到她的手环过自己的腰,在背后打结。
力度极轻,仿佛悬在半空。
极近的距离,凉凉的鼻息轻轻地打在脖颈里,连晚这才发现原来周烟浅体温偏低,肩膀一侧的肌肤温润如冷玉。在这炎炎夏日里凑过来,让人忍不住要伸手抱紧。
——她只要低一低头,就能吻到她的额头。
这个念头跳进脑子里,连晚脊背僵直,几乎不敢低头看她。
难熬的几秒过去。周烟浅松了手:“好了。”
她开玩笑似的:“好好洗,我在旁边监工。”
监工当然只是玩笑话。连晚洗碗的当口,外头似乎有人敲门,周烟浅出去看了看,回来的时候,手里捧了半个剖开的西瓜。
水声稀里哗啦。连晚转头看了一眼。
“我妈送过来的。”周烟浅在她旁边站着,把在碗架上晾干的砧板放下来,伸手去拿刀,“还是凉的,吃一点吧,就当是饭后水果。”
借着水声掩盖,连晚没有说话,不做声地搓洗手里的碗筷,隔着手套,却还是觉得水流漫过她的手背,湿淋淋的手似乎怎样都揩不干净。
吃西瓜的时候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将心里生出的疑惑问出了口:“你家里人也住在这边吗?”
说完就盯着对面的人,眼睛一眨不眨。
周烟浅正往纸巾上吐西瓜子,半掩着脸,她做什么似乎都有种游刃有余的秀气,听见连晚的问话也不惊讶,只简单地说:“他们前几年退休回来,现在住在附近。”
连晚却追问道:“哪里?”
周烟浅说了个地名。地点就在那天清晨的小巷附近。
“我偶尔会回家住。”她解释道。
连晚“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西瓜很甜,应当是送瓜的人精心挑选,她吃到嘴里却有些难言的干涩。
吃完西瓜。连晚起身告别,刚才忘了把车开到阴凉处,现在驾驶座里热得像蒸笼,日头高照,连晚头晕目眩,倒出去才从后视镜里看见周烟浅一直站在原地。
那道身影越来越远,随着一个拐弯,最终消失不见了。
突如其来的,连晚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看懂过她。
……
似乎有意让她冷静,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都没有再见面。
微信上周烟浅向连晚抱怨,说那天的红烧肉到现在还没吃完,让连晚带点回去拌面条。
连晚本来应下了。但临时出差,接到一个大活,到县里宾馆住了几天。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楼道里的灯又坏了。连晚全身都像散了架,头也胀胀地疼,进了门只来得及换掉脏衣服,连澡都没洗就一头栽床上睡着了。
一夜无梦,醒来已经是正午时分。疲累过后的饱睡未见放松。连晚的脑袋仍旧闷闷地疼着,她起身准备洗澡,发现热水器似乎也坏了,打着火后出不来热水,她没忍住心里的火气,骂了一声,烧了一壶水,在等待水开的时间里接到了周烟浅的电话。
电话里,女人的声音依旧从容而慵懒,甚至谈得上是一种娇媚的倦怠:“连晚,你知道镇上游泳馆怎么走吗?”
连晚扎着头发,用肩膀夹着手机,不由自主细心留神着对面的话,嘴上却应得冷淡而干脆:“知道。”
“远不远啊?”电话里又问。
“开车十五分钟。”
“这样。”周烟浅应了一声,似乎为这距离有些遗憾,“好吧,你忙,不打扰你了。”
连晚扎完头发,头疼也似乎缓解一些,听见她这么说又忍不住心软,多问一句:“怎么了?你想去吗?”
她补充道:“我回来了。现在在家。”
说完,就矜持地顿住,等着对方的反应。
她没有失望,那头的声音果然很是惊喜:“真的吗?你忙完啦?”
“嗯,休息几天。”
“好。多休息几天。”连晚盼望着她对她提出什么要求,好教她又一次敢于看她的眼睛,周烟浅却不再提游泳馆的事情,只贴心地问:“这几天累坏了吧?我炖了汤,你要不要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