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犯
那天下午她黏黏糊糊地喊了她好多声姐姐,像是在撒娇,女人纵容地搂着她的脖子,说什么都温柔地应她,在最后拍拍她的头,说:“睡吧。”
睡吧。
连晚想到这里,那阵困意又涌上来,她回到车里,把那通电话拨回去。
谁知道,提示音响了一遍又一遍,在连晚失去耐心即将要自动挂断时,电话嘟地一声通了。
仿佛是为了壮胆,又仿佛是迫不及待,连晚先开了口:“喂?”
那一头,女人的声音柔和而又清晰:“喂?怎么了?”
“手机静音了。”她说,“刚看见。”
连晚略微别扭,小声问:“…有什么事吗?”
“噢。”她像是想起来什么,轻声笑了,“没事,就是想看看你吃饭没有。”
她那边的背景音里有抽油烟机的响声,像是在厨房做饭。
“……我还在外头。”连晚说。
烈日高照,路面上,不时有轰隆隆的泥土车驶过,一整个画面里的兵荒马乱,跟那头似乎是两个世界。连晚积攒了一早上复杂的失望,仿佛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出口:“你吃饭了吗?”
“快啦。”那头说,她的口气仿佛她们是亲近的朋友,而不是暧昧过的同性,“我听你声音好像很累,很忙吗?”
“不累……”连晚卡壳了一下,递到嘴边的饼子又放了回去。
“嗯?”
“如果……”挡风玻璃前的日光无遮无挡地照进来,照得连晚的脑袋晕乎乎的,从身体里忽然由内向外萌生的倦意,让连晚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更轻、更淡,像一阵居无定所的风。
“如果……”她说,“如果你真是我姐姐就好了。”
她说着,旋即听见那头分明地一笑,女人的声音柔柔地低了下去:“怎么啦……这么委屈,姐姐抱抱你好不好?”
连晚垂着脸,一声不吭地看着仪表盘上的刻痕。
周烟浅叹着气:“又不说话了。你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连晚应得很小声:“对不起。”
“嗯。”周烟浅哼了一声。她似乎是啪嗒一下关了火,油烟机声也低了下去,最终消失不见,连晚的耳边,就只剩下她的嗓音清晰地在响:“那晚上要不要过来吃饭?”
天上有云移位,驾驶座上的阳光暗了下去。
连晚的目光片刻愣怔。
她的眼睫轻轻地一颤:“好。”
第24章 chapter 24
夏天的傍晚,日头依旧毒辣。
总算收工,连晚把车开回车场。下车时车门把手已经被晒得滚烫,她的指尖短暂地碰了一下,往外走,感觉到后背有汗清晰地滑过背脊。
拐出车场便是茂密的绿荫,路上的人三三两两,小孩沿着路边尖叫打闹,大人们下班提着菜回来,快步往家里赶。
随着他们的脚步,连晚心底里那些潜藏着的迫不及待,就蠢蠢欲动地冒出头来。
她仿佛一只飘在天上的风筝,线的那一端牢牢掌握在周烟浅手里,吸引力如影随形,连晚知道自己已经被拽住。她在整个下午里总忍不住想她,思绪挣脱束缚,肆无忌惮地跑远。
周烟浅在厨房间的身段很美,她上次记得的。
居民楼近了,楼与楼之间飘着隐约的饭香,锅铲翻动锅沿的声音清脆响亮,连晚三步并作两步,一头扎进了黑漆漆的楼道。
楼梯间回荡着她大踏步的脚步声。
出乎连晚的意料,今天的门铃响了好一会,才从里边被打开。
开门的周烟浅仍旧穿着睡裙,跟风尘仆仆的连晚相反,她身上犹带着睡意,眉宇间却意外地清醒,乌发披散,整个人像是一轮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月亮,潮湿地慵懒着。
女人扶着门框温温地抬眼看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似乎格外地温柔和多情,少了平时那股让连晚局促的潇洒劲儿。
她倚着门框,朝连晚伸出一只手,眨眨眼睛小声说:“你今天好早。”
连晚准确地攥住她伸过来的那只手,她的手在方向盘上烤了一天太阳,自己都能感觉到的温暖。掌心里女人的手又软又凉,连晚握住了就没放,鬼使神差地,她凑过去,低头想亲亲周烟浅抿着的双唇。
周烟浅几乎没做任何抵抗,就被她一把拽到了怀里。
两人一面吻,一面后退,连晚顺利地踏进她的家门,大门在身后胡乱合上,怀里的身躯温热,像是从被窝里长出的藤蔓,把连晚整个人都缠紧了,连晚搂着她的腰,玄关的高度恰恰合适,她低下头,掠夺了她这一路上所有的思念。
后脑勺又被温柔地一下一下摩挲,女人搂着她的脖子,胸口微微起伏,她把脸贴上来,安抚地吻着连晚的嘴角,像是对连晚的急切无可奈何,又似乎是纵容着她的不得章法:“好了……我才刚刚睡醒……你先洗手去吃饭。”
连晚听见了,却不走。她眷恋地用鼻子蹭她的脸颊,动作无师自通地顺畅,周烟浅正含笑看着她,连晚看见她的目光里独独只有她自己,这一瞬间仿佛一路上心底里所有的委屈都涌上来,她把头埋进她温热的锁骨里,闷声闷气地喃喃:“再抱一会。”
“嗯……你快把我压死了……”周烟浅的语气里带着嗔怪,她搂着连晚的脑袋,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脖子,“脏兮兮的,待会记得换衣服。”
女人的身躯分明地落进双臂之间,这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连晚拥着她,确认了这个拥抱的存在。周烟浅的发间散发出熟悉的香味,是连晚魂牵梦萦的、馥郁的迷雾,仿佛感知到某种召唤,连晚用鼻尖抵着她的锁骨,她试探着轻轻下口,尖牙磨得周烟浅一抖:“你干嘛……”
白皙的皮肤只要一用力,就会吮出红印和血芽。
连晚越寻越深,整个人几乎都要钻进她的衣领。
周烟浅吃痛,哼了一声,手底下轻轻推拒。
连晚察觉到她的意图,捉住她的手,反扣着按住,急急地喘气。
她抱着她,声音却不像她的动作那样坚决。只嗫嚅着、犹豫地喃喃:“我很想你……”
她不敢抬头,却知道她一直看着她。
“周烟浅——”她终于说出口,不再寄托于姐姐或是其它,光明正大地喊她的名字,心里满是奇异的轻松。
连晚说:“我很想你。”
周烟浅从鼻腔里溢出小小的哼声,听见连晚的话,她似乎笑了一下。连晚从她嘴边找到了她的笑容,她把这丝笑意吞下去,却做出示弱,把所有的主动权都交给她。
她不愿意再去深究她的其他,她的言语中另外的含义,所有的玩乐,欲/望,真情或是假意,如果可以,都交由她决定。
连晚悄悄地松了手,揉按着周烟浅手腕上被她攥出的红痕。
周烟浅的嘴唇红肿,她抬起眼睛,轻飘飘横了连晚一眼。
连晚默不作声地盯着她。
似乎是不能承受,女人不自主地移开目光,匀了好一会的气,才轻声说:“你别这样,我有点难受。”
连晚一愣。
看出连晚脸色的不对劲,她忙抓起连晚的手放到她的小腹,撒娇似的靠着她,仰头小声解释:“我肚子疼。”
话音里还带着点委屈:“下午还没事的。”
掌心贴着周烟浅温度明显暖热的小腹,连晚手足无措地松开她一点,意识到她所说的,忙又搂紧:“那,那我、我抱你去床上休息吧。”
周烟浅嗯了一声。她似乎是不再强撑,眉眼一下就苍白起来。
连晚自己没有这个毛病,她在贫瘠的人生经验里寻找着相应的处理措施,笨手笨脚地抱着她往房间里走:“红糖姜茶喝了吗?饿不饿?你先好好躺着,我去给你煮粥,再用热毛巾帮你擦擦手脚……”
周烟浅搂着她的脖子,一路被稳稳地抱回去,虚弱却又心情很好地回嘴:“我又没有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