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犯
连晚讷讷:“哦。”
不管是什么时候,周烟浅总乐于看小狗吃瘪,趴在她肩膀上,忍不住要偷笑,因为没力气,声音还轻飘飘的:“怎么这么呆。”
她指挥着连晚打开房门,把她裹进床上的一堆被子里:“嗯,好了,我歇会儿就好,你先去吃饭,饭在锅里,汤也在里边热着。”
女人深深陷进床铺里,探出一张因为难受而没什么颜色的脸,全然没有了平时的风情和潇洒。连晚却更受触动,周烟浅的好来得这样横冲直撞,似乎一点点就能让她的心又酸又涨。
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回馈这份用心。连晚沉默了好一会,才小声说:“你不舒服就别做饭了。”
“吃腻了是吧?”周烟浅察觉出她的慌乱和沉默,不由得又想笑了,肚子好像也没那么难受,脸上还是有气无力地瞪过去,纸老虎似的凶她:“我现在不能生气,饭在锅里,立马去吃,吃完把碗和盘子都放进洗碗机。”
连晚呆在原地,垂着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最后帮她掖了掖被子,才闷闷地应:“嗯。”
周烟浅抓着她的手,在她掌心里轻轻拨弄:“吃完饭去洗澡,衣服在衣柜里,自己拿。”
连晚的指尖动了动,似乎想碰碰她的脸。
“嗯。”
“乖……”
周烟浅心满意足,收回手缩到被子里,满身的酸乏似乎这时候才涌上来,眼皮不受控制地越来越重,“我在这里等你哦……”
她的声音渐渐地轻下去。
连晚站直身子,小心翼翼又检查了一遍被子和空调的温度,才关起灯,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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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之外,客厅里静得出奇。
天花顶上的水晶吊灯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光束却依然明亮,连晚站了好一会。视线落到沙发边的茶几上,那里放着一板拆开的止痛药。
旁边是散落的膏药。
连晚的心里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一向冷硬的心好像变得很软很软,像是第一次把周烟浅抱进怀里。
她走过去,蹲下身,小心地伸手碰了碰旁边喝到一半的玻璃杯。
那杯壁竟还温热,上头挂着些凝固的水雾。
水汽,热饭,肉汤,在夏夜的空气里静悄悄地弥散开来。
第25章 chapter 25
等到连晚吃完这顿热气腾腾的晚饭,重新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周烟浅蜷缩在被子里,已经睡着了。
老房子的木地板有些粗糙,赤着脚走在上面,时不时咯吱咯吱地响,想到周烟浅交代的话,她放轻了脚步,按亮浴室的灯。
淋浴室被玻璃单独分割开,上头还有些凝固的水珠,空气中游荡着水分子沾到皮肤上湿淋淋的触感。一路走进去,瓷砖地板冷冰冰的,却烫着她的脚心。连晚扭开花洒,水汽升腾,跟周烟浅身上如出一辙的香气似乎一下子就在浴室里弥漫开来,包围了她。
几乎是下意识,连晚轻轻地抽了抽鼻子。
水声潺潺,浴室灯光昏黄,站在花洒底下,人仿佛是一株宽叶的树,舒张开所有的气孔呼吸。
源源不断的水流滑过鼻梁,嘴唇,落进起伏的躯体,高个子的女人眉宇沉静,却扶着墙壁,把脸静悄悄地贴近那扇凝固着水珠的玻璃门。
她将鼻尖抵近那几滴冰凉。
说不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行为出于什么动机,连晚心中只无端地生出好多份眷念,只想贴近有关于周烟浅的一切。
头脑空空,感知却清晰。她头昏脑胀,思绪却意外清醒。
周烟浅有一张漂亮的脸。连晚闭着眼睛,在心里描绘。
她当然是连晚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可还有其它更吸引着连晚的东西潜藏在她的皮肉之下,她流转的眼波和这满室暧昧的香气,像是田里滑溜溜的泥鳅,连晚抓不住她。
但她也许能够抓住一些另外的东西。
连晚维持着贴向玻璃的姿势,犹如灵光乍现,不可自拔地想到,在几十分钟之前,甚至于生活在这件房子里的每一天,她都会站在这里,任由玻璃门静悄悄地腾起水雾,偶有几颗水珠滑过她的胴体,再溅上玻璃,它们长久地停驻在黑暗里,无人发觉。
这样的美景,无人能够发觉。
脑海中的画面让连晚不自觉张开嘴,轻轻吐了一口气。
她的额头已经彻底抵向冰凉的玻璃,鼻尖湿润,上头仿佛还攀附着女人的体温,空气中还有些血腥气,在这浴室里萦绕不散,她一进来就闻到了。
心头的杂念涌动,似在血管中沸腾,连晚顿了好长一会,才睁开眼睛,抹了一把脸。
她迈出浴室,重新踏上冰凉的瓷砖。
这一次,温度失去了降温的左右。水雾被粗暴地拭去,连晚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嘴唇通红,眼睛黑得摄人,像是燃烧着火焰。
是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她望了好一会,才别开眼睛,穿上周烟浅为她准备好的睡衣,女人的一切都像身上的绵柔布料那样妥帖,连晚用力地抿着唇,头一次不得不借用表情的沉默来将涌动的心封印,不教里头的任何柔情溢出。
克制在这一刻变成一种柔软的盾牌,包裹着连晚一如既往的沉默。
浴室的灯灭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黑压压的,将夏夜皎洁的月光拦在窗外。
床垫小心翼翼地陷下去一点。
奇异的,跟连晚在浴室里有关于她的所有绮念全然不同,周烟浅的呼吸静得像是某种小动物,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纯洁,格外一尘不染,沸腾的心像是被稍稍安抚。连晚探到被子,轻轻地挨过去,几乎是刚一落枕,周烟浅的手臂就探了过来。
她搂着连晚的腰,声音含糊:“……我刚才睡着了。”
“嗯。”她一说话,连晚就压着嗓子,莫名干渴,“你可以再睡会。”
“嗯——”周烟浅拉长声音,刚刚睡醒,还闭着眼睛,像个小孩子似的撒娇,很有些不依不挠地劲儿,“不要,你陪我说说话。”
见连晚没反应,还戳了戳她的锁骨,柔声催促,“说呀。”
“……你肚子还疼吗?”连晚想了想,才小声地问。
“一点点吧。”
周烟浅一边说着,一边再靠过来一些,纤细的肩膀几乎都要挨进连晚怀里:“还好,没有刚才那么疼了。”
“今天的汤好喝吗?”黑暗中,她目光殷切,连晚完全躲不开。
“好喝。”她诚实地应。
接着把手往下挪,静静地回搂着她。
在浴室中惦念许久的触感突然落进手里,连晚心里那头失控的野马却找到了方向,她不出声地抱着女人温热的躯体,感觉到周烟浅的手指划过她的手背。
周烟浅随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忽然问:“你不开心?”
连晚顿了顿,口气状若无常地应她:“我们车队长今天下午找我借钱。”
“啊。这样啊。”
周烟浅一边说着,一边翻身贴过来,没有骨头似的靠进她的怀里,伸出手捏她的耳朵,声音里懒懒的,像是在笑:“嗯……我们小连司机耳根子这么软,不会真借了吧?”
说完这句话,她的手指顺着耳朵滑动,轻轻地点了点连晚的嘴唇。
“嘴巴也好软。”她若有所思,口气玩味,“不知道心软不软,什么人说话都会听。”
她说完这句话,就抬起头,极快地亲了连晚一下:“我尝一口就知道。”
连晚下意识地闭眼。
嘴唇上像是有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再度睁开眼睫时女人已经重新靠在她的怀里。
“有这么紧张吗?你身子都僵了。”周烟浅攀着她的脖子直笑,“嗯——是不是要多亲几下才能习惯?”
预想中的沉默来临,周烟浅做好了准备,正想再多说几句调笑的话,好教容易害羞的狗勾把耳朵也蜷缩起来,最好整个人都躲进她怀里,冷不丁却被捏住了下巴。
连晚默不作声,力度却蛮横,把她的下巴钳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