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犯
近在咫尺的白臂膀晃得连晚眼花。女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要伸手帮她拍打衣服。那天的连晚颤栗着,潜意识里明明不想认输,但脚上又略略往后退了一步。
牛奶一样嫩滑的两条手臂,横贯在她的面前,连同着白生生的肩膀和脖颈,矜持而又放肆地袒露着。
那双纤薄的红唇在动,吐出来一些热气腾腾又让人心痒的话:“先歇会儿,到这边坐,看你这一身汗……”
连晚紧张地绷直了背脊。
女人依旧像那天那样,不顾她的避让,将软绵绵的身体挨得极近,又邀请在场的人吃冰西瓜,她拉开那面刚安置好的冰柜,手臂连带着身子,绷出令人神往的、颤颤巍巍的曲线来。
她年轻生命中关于女人的美的认知,真正由那天开启。
但梦里的连晚比那天大胆,将所有的细节都纤毫毕现。
西瓜触手冰凉,可女人的手臂却是温热的,上面有层薄薄的汗,连晚不经意间挨上去,只觉得滑得不可思议,接触到的那块肌肤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她心慌意乱,站得远了些,女人却不依不挠地贴上来,连晚觉得她好像是故意的,又好像不是。女人身上很香,不是玉兰油,也不是洗头膏,连晚说不清那是什么味道,只觉得窜入鼻腔的香气冲上了头脑,烧得她整个人更是昏沉。
突然,女人脚下一软,歪倒在她的手臂上,连晚连忙伸手扶住她,她绵软的躯体顷刻间落进她的怀里。
两个人的体温叠在一块,女人的体温要比她更烫。西瓜的汁液落在她的唇边,是甜的。连晚尝到了。
女人抓住她的手,更深入的东西,她引着她伸手去探。
……热,粘腻的热,从空气中一直蔓延到肺里。连晚在一片大汗淋漓的闷热中醒来,屋里已经黑了,风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竹席被她睡湿了一大片,外头也黑漆漆的,不见一点光亮。
……看来是停电了。
连晚抬起一只手臂,捂了捂眼睛。好一会才从床上翻身起来。安全起见,她还是拿着手电筒去检查了保险丝,又走到阳台,望了望附近的一片漆黑。
她手扶着栏杆,这片黑得令人心慌的夏夜让她有些恍惚。仿佛梦还没醒,脚底下软绵绵的,落不到实地。
背后一痒,是几颗汗珠滚了下去。这份热意让刚才做的梦境似乎又在眼前重现,连晚口干舌燥,有些急躁地拧开有些生锈的水龙头洗了把脸。
水声潺潺,她搓得用力,脸连带着脖子锁骨一片都疼起来,可还是忘不了那绵软温香。
水龙头淌着水,又很快被拧紧,连晚把头埋入手掌中,深吸了一口气。
她定定神,转身走进屋里,从停了电的冰箱里拿了罐啤酒。
指尖原本滑过那排矿泉水,还是有些心浮气躁地拐走了。
大地一旦陷入漆黑,夜空就显得明亮。连晚倚着阳台,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已经有些温热的啤酒,仰头看,发现今天的星星格外多。
夜色里,楼下茂盛的树冠和花草都不见踪影,只闻得见淡淡的清香。
不远处有些影影绰绰的白光,应当是哪户人家的应急灯,瞧得见隐约几个人影。夜色沉静,在时间静悄悄的流逝中,身上的汗干了,连晚感觉到浑身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像是洗了一个热水澡,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只庆幸燥热的心境终于在一点点地平复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斜下方那户人家的窗子忽然一亮,透出来一片朦胧的亮光,微微跳动着,似乎是昏黄的烛光。
紧接着,是门吱呀一声被合上的声音,热水器空打火的声音,紧接着,很快响起来些淅淅沥沥的水声。
分明是有人在洗澡。
连晚没在意,她的脑子还处在燥热过后的恢复期,只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啤酒,静静地感受着清爽过后舌根泛起的丝丝苦涩。
渐渐有蒸腾的水雾,浸透了香气飘上来,
这香气不是玉兰油,不是洗头膏。这香气似曾相识,似乎刚刚才撞见过。
连晚突然想起来了,那女人所住的杂货店的二楼,正住在她的斜下方楼下。凸出来的铁栏杆阳台,像是一个小小的半岛,容纳着她这些日子的窥视。
——是那个女人在洗澡。
这个念头跳出来的同时,连晚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条件反射般做着徒劳的抗拒。
可那香气还在飘,张牙舞爪地侵占她身边的空气,缭绕着,织成一片粘稠的水雾。连晚觉得自己就是又一次一头撞了进去。像慌不择路的野兽撞进铁笼,撞得头昏脑胀,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逃离。
不知今夕何夕,梦里的白嫩臂膀又跳回到她眼前,这香气从那颈窝里逸出,仿佛从植物丛生的地方发散,带着那种植物独特的延展性和生机。长出一只手来,将她一把拽了进去。
连晚的背上,额头上,重新涌出燥热的汗意,像是那些念头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来似的。
喝空了的啤酒罐,被猛地捏紧,咯吱一声,被捏瘪了丢到一边,在这停电的夜里发出一声空荡荡的回响。
第3章 chapter 3
「周烟浅」
第二天连晚傍晚收工的时候,看见手机上那个沉寂了一天一夜的消息栏里发过来这样三个字。
说来也巧,就像是算好了一样。因为晚上车队要聚餐,其他人还没回车场,她得在车场等一会。刚停好车,用抹布把仪表盘擦过一遍,放低驾驶座的椅背想靠下来歇会,掏出手机,这条消息就跳了出来,生怕她看不见似的。
想起昨晚那些燥热和粘腻的情状,连晚垂着眼睛,略略犹豫了一刻,就看见对面又发过来一句:
「备注打上」
连晚面对她时总是手足无措,现在隔着屏幕也不例外,思来想去,干巴巴地打过去四个字:
「好的,周姐。」
那边很快发过来一串省略号:「……」
连晚想了想,没回复,先听话地点开她的头像打备注,还不自觉地咬起了唇。
周、烟、浅。
这三个字在唇齿间开合,仿佛说完话之后轻轻吐出的一口气,嘴角会翘起来。
连晚一边打字,一边带着忙碌一天过后的倦意放空似的想:人如其名,真好听。
备注完退回到原来界面,又看过一遍她俩的对话。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自己还没告诉她的名字呢。
手机自带的键盘音效在响,连晚反复斟酌,删删减减,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把话发过去:
「你好,我叫连晚,在xx车队开货车,四米二报价二十起步,周姐有货要拉可以找我,联系电话139xxxxxxxx」
那边很沉默了好一会,沉默到连晚都有些忐忑,才回复:「知道了」
看见这句话,连晚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松了口气。手指快过大脑,即刻将手机息屏了。
她把手机丢到一边,怔怔地发起呆来。
没过多久,就有人在外头用力地拍她的车窗。
车队的人都回来了,正吵吵嚷嚷地喊她下车。
连晚熄了火,跟着他们一并往外头走。
临近傍晚,天色还没暗下去,太阳依然强烈。好在小巷树木高大,绿意逼人,挡住大部分燥热。路边的墙角上趴着几只晒太阳的猫,尾巴悠闲地一摇一摆,下一秒就被他们说话的大嗓门吓跑了。这一群司机工作了一天,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汗味。连晚嗅在鼻子里,脸色很淡,没露出一点不适神色。
她走在这一群大男人堆里,腰背挺直,面色冷然,从从容容,一眼扫过去就格外出挑,硬生生把粗犷的画风柔和了下来。
平川镇小,没走多长的路,就来到他们司机聚餐常来的一家烧烤店。味道并没有多好,但是量大,便宜,最重要的是啤酒八毛。
老板认得这群熟客,招呼着给他们搬了塑料椅子,又把两张桌子拼在一块,递上菜单。
一坐下,都急着点菜。车队的队长王志强对着菜单划拉,转身递给老板,又挥一挥手:“酒嘛——先来八提!不够再要。”
旁边的司机敲着杯子大着嗓门嚷嚷:“好!王哥真是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