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犯
“可以。”
连晚一步一步,数着台阶往下走。周烟浅一句一句,咬着她的耳朵说悄悄话。
奇怪。在这个时候,数着连晚的脚步,心里的话就一句接一句,似乎再也没什么顾忌。
“还想亲你…想咬你的脖子…想你抱抱我……想跟你在一起,做两个人才能做的事情。”
“想跟你一起。”
“想爱你。”
“我爱你。”
第44章 chapter 44
这场暴雨成了这个夏天结束的标志。
天气一天一天的凉下来,凉到让秋天也显得格外短暂,似乎只有一阵飘渺的秋风,卷起街头的落叶,气温骤降,大家就都裹上了厚衣服。
周烟浅这天起床的时候连晚刚走。年底活多,这几天连晚拉货跑得远,在附近几个县市打转。早上天蒙蒙亮就出门,还不一定能赶上傍晚回来吃饭。
冬天天亮很晚,窗外还黑着,周烟浅披着衣服起床,站在窗边往下望,正好能看见手电筒的光在楼梯口闪闪烁烁。
周围黑灯瞎火,好像全世界都没醒,只有一个光源,周烟浅能看到举着手电筒的人头发睡炸了,乱糟糟一簇翘在头顶。
她有点想笑,因为早起的人裹得里三层外三层,个头又高,背影看起来就像一头熊,还是自带追光灯束的那种。连晚年纪比她小好几岁,过起冬来却意外的养生,每天在家哄着周烟浅穿袜子,出门也不忘给自己套得严严实实。
现在床头柜上也还放着一杯刚烧好的热水,算着时间到周烟浅起床就温到刚好。
眼看着光束渐远,周烟浅趴回床上,伸长手摸摸杯壁,再捧着那一点手心的暖热,翘着腿给连晚发消息。
她一边发一边翻记录,看她俩的聊天一溜上去全是她发得多,连晚平时不怎么回她消息,忙起来顾不上看,回来有什么话当面就说了。
全是些零零碎碎的话。天气冷热,午餐晚餐,县城路况,门卫给她递的烟,活像在打卡上班。
不过想想,连晚在外边也没什么话的。
只有在家里话还多点。
想到这里,女人的嘴角偷偷露出一点得意的笑。
冬天的早晨黑漆漆、静悄悄的,只有她手机键盘哒哒哒打字的声音。
等到连晚爬上车座,就看见周烟浅发的信息。意简言骇的几个字:起来了,冷。
今天醒得这么早。偏偏连晚嘴角一勾,被寒风吹得绷紧的脸乍然生动起来,她的头发还是乱糟糟,出门灌满热水的水壶被随手搁在挡风玻璃前,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眼睛里却流露出柔软的笑意,像是破冰的河面。
——穿多几件,先去吃饭,吃完饭再睡。
现在住的老房子里没有暖气,开空调又太干,女人要咳嗽到睡不着觉,只能关掉,不过有两个人的体温,被褥厚重,夜间不至于受凉,就是早起难捱。
连晚习惯了,寒冷却让周烟浅开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仅早睡晚起,醒了还要睡回笼觉,睡完再慢悠悠开张。
好在退休小区也没什么流量客源,都是老邻居和附近的工人,她也不卖早餐和夜宵,生意一直不温不火。
早起晚起都没差。
连晚对她赚多少心里没盘算,她只盘算她自己赚的,过去她一个人,现在是两个人,连晚有时出车回来的傍晚在心里把自己的积蓄算了又算,算出一个周烟浅不挣钱花她赚的,两个人也能过得不错的结论。
她于是更无所谓了。镇上一个人打工养活全家的家庭很多,生好几个孩子,住老房子,攒不下什么钱,但日子还是一样过,周末照样热热闹闹一家人挤在一辆摩托车上,四处兜风。
还要大声说大声笑,把摩托车开得歪歪扭扭。
连晚之前开车送货,最怕和这种摩托并行,大车本来视野就差,这些人还非要往她盲区钻。
说也不听,无知者无畏的嘴脸。
现在她还是怕。但偶尔也会想,周烟浅坐上她摩托后座的样子。
她也愿意把钱给她花的。
连晚的金钱观相当朴素。第一有吃有穿,没有大的债务。第二不花大钱,攒起来,预备着哪一天的大事大灾发生,可以应急。
她人生的第一笔大钱就来自于奶奶攒的积蓄,靠着这笔钱连晚得以在高考之后的暑假去打点关系学开车,去交一个人的水电费,买够一个人的饭。老人家信奉的这等金钱观,连晚得以第一次践行,也是唯一一个受益者。
现在连晚单方面决定了她的新的受益者。她愿意把自己的钱花在周烟浅身上。
小镇上日复一日,好像重复着同样的时光,连人的感官都慢慢变钝了,可关于钱,大家倒都是很敏锐的。
有人得到,就有人失去。夏天最后的那场暴雨把车队的小会议室淹了。王志强不知道从哪听说连晚家房子空着,拉扯几句,连晚把房子租给他办公,价格只是象征性地收一点,换来派单上的好处。
之前借钱未果的矛盾仿佛就此消失不见了。王志强现在在路上遇见连晚倒是很客气,还专门降车窗跟她打招呼:“小连。
他车子停着,旁边有什么人在说话,“你开到这边来,这边还有空位。”
同一个厂子派的单,遇见了也不奇怪。门卫正在核对出入单子,连晚索性也过去打了个招呼。
“王哥。”她外套在车上脱掉了,里头的毛衣衬得她身形修长,一边走过来一边说话,只是早起开了一早上车,脸上没什么笑容,语气也不热络,“你们到这么快。”
日上三竿,冬日的太阳似乎这时候才真正出现,暖洋洋地洒在人身上。
照得连晚略微眯了下眼睛:“你们等多久啦?”
里头在装货,要是等得久,她就先去吃饭去了。
“估计还有一会。”王志强嘴巴上叼了根烟,朝着厂里的方向扬头,“工人都吃饭去了。”
“那我也……”
只是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我们也吃饭去吧。”
王志强边说边走过来,连晚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瘦瘦的年轻男人,她张张嘴,想推辞,但两个人已经走到她旁边,做出一副要一起走的架势。
拒绝的话在嘴里转了转,还是咽下去了。
“行……”她应着,却不经意对上陌生男子的目光,对方年纪看着很轻,肤色黝黑,个头不高,打量的眼神里带着点不灵光的狡黠。
连晚回以对视,他却立刻收回了目光。
“哦,这是我侄子。”王志强说,“刚从家里出来,跟着我干活。”
他显然心情不错,气氛略微松快,连晚笑了一下:“你好,我也跟着王哥干活。”
这下轮到对方局促挠头:“…你好,连姐,叫我阿弟就好。”
连晚抽抽嘴角。
这位王阿弟人看着腼腆,吃饭时却聊出一个重磅消息,他搞大了女同学的肚子,连晚听见这话立刻后悔了一起吃饭的打算,但谈话的两人好像也没有要顾及她在场的意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她家里的意思是拿钱过去接人,然后我们领证。”刚从职校毕业的小男人一边说一边小心扶着汤面碗,连晚隔着蒸腾的热气看了他一眼,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
王志强抽了口烟:“这样……那你爸妈负担很重啊,养你这么大,还没挣钱就要盘算着娶媳妇。”
“我知道,叔。”又上来一碗面,连晚示意先放在王志强前面,“我会跟着你好好干的。”
“诶别……小连你先吃。”王志强没立刻回答他,仿佛才发现饭桌上还有另一个人,拦着服务员上菜的动作,拽了句文邹邹的,咧嘴一笑,“女士优先。”
“王哥你吃。”
可惜连晚头也不抬,眼珠子都快掉进手机里似的,话也说得随便,“我不在乎这个,忙了一早上都饿了,不差这一会。”
“噢。”王志强碰了个软钉子,看侄子瞪着眼傻呆呆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