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是前任
她嗓音温柔如春水,淌过冰雪覆盖的溪流,暖进心窝子里,眼神充满了疼惜和诱宠,引人遐想。
时榕之敏锐察觉到一丝怪异,说不出来的感觉。
方才还极其不配合、打翻了东西的人,此刻安静下来,怔怔地看着傅柏秋,眼中犹有情丝万缕,自然而然流露出痴意。
她炽热的眸光,几乎让人以为她想起来了什么。
曾经她们这样看着彼此。
傅柏秋指尖颤了颤,胸口泛起酸意,移开视线,对那兄妹俩说:“你们在外面等一下吧。”
两人应声出去,小护士蹲下身收拾满地狼藉,去换了新的注射器和药来。
“每天都要打针?”时槿之问。
傅柏秋将目光投向护士,后者拆了新注射器的塑封,摇头:“一个月一针。”
原以为时槿之是害怕每天打针,毕竟高中那会儿她发烧吊针,也是实在扛不住了才去的,傅柏秋全程陪在她身边,才能缓解一点她的恐惧。
谁料她小声嘟囔:“一个月才能亲一次毛毛。”
离得近,傅柏秋听得一清二楚,眼角微微抽搐了下,忍住想敲她脑门的冲动,而后哭笑不得。
这人,真是……
该让她说什么好。深情吗?当初答应分手那么利索,不带一点犹豫。薄情吗?一下子忘记了所有人,唯独只记得她。
她有点害怕,如果每天都这样,自己早晚会再度陷入过往的泥淖里。
她也愤懑,觉得不公,凭什么这人可以一忘了之,自己却要在煎熬中苦苦挣扎。
“毛毛。”时槿之突然凑近,嘴唇轻轻擦|过她耳|廓,“打完针再让我亲一下。”
“……”
“好吗?”
傅柏秋轻咳一声,压低嗓音:“只许亲脸。”
“哦。”
针打在手臂上,像小时候注射疫苗一样,很快,但时槿之非常讨厌皮肤上沾着不明液体,总想用手去擦那黄不拉几的碘伏消毒液,又不能擦,难受得忘了亲亲这回事。
傅柏秋这次不主动,替她按了会儿棉签,把带回来的粥提到她跟前,“喝点粥。”
时槿之突然凑过来,飞快在她脸上亲了大大一口。
——啵唧!
很响,很响。
傅柏秋:“……”
“你喂我吃。”得逞的时槿之狡黠一笑,妖异的桃花眸里水光潋滟。
被吻过的那块皮肤迅速烫起来,傅柏秋心猛然一颤,皱眉道:“你是脑子坏了,又不是胳膊断了,自己吃。”
“你喂不喂?”
“……”
“不喂也行,再让我亲一下。”时槿之往她耳里吹了口气,舌|尖扫过嘴角。
傅柏秋浑身颤|栗,捏紧了拳头。
她忍。
然而,她低估了时槿之得寸进尺的本事。
“或者,你亲我也可以。”
“……”
她喂,她喂还不行么!
傅柏秋憋着一肚子“气”,打开食盒,取了勺子洗干净,一勺一勺给姑奶奶喂粥。
帮完今晚的忙,她说什么也要走。
喝完粥,时槿之四处看了看,自言自语道:“我手机呢?”
“在你哥那里,我去拿。”傅柏秋把食盒盖好,扔进垃圾桶,起身出去,没一会儿,手里拿着个薄薄的黑色长方形物什进来。
她把手机递给时槿之,看着对方熟练地用指纹解锁,不禁产生一丝疑惑。
“你会用手机?”
时槿之理所当然道:“大家都会用啊。”
说着她拿了床头的遥控器,对着电视机一按,黑漆漆的液晶屏幕亮了起来,“你看,我还会开电视。”
傅柏秋:“……”
而后时槿之把电视关了,低头摆弄手机,她先点开了通讯录,边滑屏幕边问:“毛毛,我有你的号码吧?”
“有。”
列表里找到一个备注为“我家毛毛”的号码,傅柏秋一眼就看到了,倏然头皮发凉,想到刚才是她哥哥打的电话,看见这个备注必定会想歪。
时槿之点了下备注,号码拨出去,傅柏秋兜里的手机响了。
她又挂掉,邀功似的抬起头笑。
傅柏秋顿时有种进退维谷的感觉,敷衍地回以她微笑,斟酌道:“我该回去了。”
“不行。”时槿之抓住了她的手,“你不能把我丢给那些陌生人。”
“他们不是陌生人,是你的家人。”
“可是我不认识他们……”时槿之紧紧掐着她的手腕,眼底翻腾起踧踖不安的情绪。
傅柏秋心里针扎似的,按下一阵阵痛意,耐心解释:“因为你失忆了,不记得家里人了,但不代表他们就不是你的家人,那是你亲哥哥和亲姐姐,他们很担心你,也很爱你,不会伤害你的。如果我在你心里还有一点分量的话,就相信我,我没骗你。”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停顿了一下,紧紧抿住嘴唇,好像这样就能把心中的苦涩压下去。
而后她继续说道:“况且我有工作要忙,家里还有猫要照顾,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你。”
虽然时槿之失忆了,但她毕竟是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她的智力没有退化,这些她都懂。
可是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个女人想丢下她,再也不回来。
“那你…明天还来吗?”
第26章
“那你明天还来吗?”
时槿之眼睛里蒙着薄薄的雾气,眨一下, 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傅柏秋紧抿住唇, 眼皮向下垂。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她可以就此彻底把时槿之赶出自己的生活,不必再给自己增加烦恼, 可偏偏时槿之忘记了所有人, 唯独只记得她, 只相信她。
她那颗软得让自己讨厌的心, 足够被这一点碾成烂泥。
见她不说话, 时槿之渐渐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心却急速坠下去。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掉进了汪洋大海里,拼命地游,奋力地游, 什么也抓不住,只能绝望地沉入冰冷的海底。
“或者,你什么时候能来?”
傅柏秋想说不会来了, 不愿理这摊子事了,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看着时槿之盛满希望的眼睛,说:“明天下了班就来。”
“几点钟?”
“六七点吧。”她回家路上要二十分钟, 要喂猫, 要吃饭,再开车过来,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时槿之眯着眼笑,“我等你一起吃饭。”说完安心放开了她的手。
腕上浮着一圈淡淡的红痕。
她看见了, 又捉住她的手,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揉着,边揉边低声道歉:“对不起,抓痛你了。”
“没事。”傅柏秋不着痕迹地抽开手。
“你记得按时吃药,好好跟家里人相处,别对医生护士发脾气。”
时槿之盯着她的手,目光黯然,“知道了。”
傅柏秋还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了多余,便打消念头,“我回去了,晚安。”
“晚安。”
时槿之抬起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视线也被关上的门隔绝了。
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努力搜寻着有关毛毛的记忆,却连一点零星碎片都想不起来,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直觉。
似乎,毛毛不是很愿意靠近她,更像是被迫的,无奈的。
时槿之紧盯着病房门,惴惴不安,她刚才想对毛毛说,可以把自己也带回去,而正是因为感受到了对方的无奈,才没有说出口。
她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恋人,自己这番行为就更惹对方嫌弃了。
如果是,为什么无奈,为什么不情愿。
失去记忆也失去了安全感,时槿之烦躁地抓了下头发,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自己是谁,也许外面那帮自称是家属的人应该会知晓?
她下床穿好拖鞋,双腿隐隐有些发软,挪着步子进了厕所。
镜子里是一张苍白病态的脸,双目无光,精神恹恹,但轮廓和五官都相当出挑,前额光洁饱满,眉骨微凸,眼窝略深,乍看眉眼有几分妖娆野性的味道。
尤其这双眼睛,狭长不细,眼尾轻弯上扬,长睫卷翘,黑瞳仁比例大于白眼球,像天生自带美瞳。
此刻看起来倒像没睡醒,似醉非醉。
往下鼻梁直挺,翼尖小巧秀气,而后是唇,丰|润饱|满,形如花瓣,边角微微扬起一点弧度。
即使没化妆,也难掩这张脸的惊艳。
时槿之怔怔地看着镜子,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长叹一口气。
.
傅柏秋一走出病房,那两兄妹便起身围了过来。
“槿之怎么样?”
“还行。”她淡淡道,而后感受到姐姐投来的目光,堪堪避开,“我让她好好吃药,也跟她交代了你们是她的家人,她可能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所以你们和她沟通的时候耐心一点,其他的看医生怎么说吧。明天晚上我再过来一趟,如果她状态稳定,以后就不来了。”
时恒之愣了一下,点头道:“谢谢你,麻烦了。”
时榕之也对她笑了笑,探究的目光意味深长。
“没事。”
“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开了车。”傅柏秋弯了下嘴角,客气拒绝,径直走向电梯。
时榕之视线追随着她进电梯,再到门缓缓合上,而后收回来,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哥,你也回去吧。”
话音刚落,病房门开了,时槿之站在门口,撞上两人同时转过来的目光,“你们真的是我家属?”
兄妹俩对视一眼,连连点头。
“哥哥?”她指着时恒之。
后者继续点头。
“姐姐?”她又指着时榕之。
依然点头。
鸡啄米似的,时槿之突然被逗笑,掀了一下唇。
哥哥姐姐脸上同时出现惊愕又欣慰的表情,异口同声道:“槿之?”
她知道jinzhi是自己的名字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两个字,现在要弄明白自己是谁,只能从家人这里下手。
.
夜已深,傅柏秋拖着疲惫的身躯踏进家门,打开灯,空荡荡的房子里传来一声奶猫叫。
“喵呜——”
布丁从沙发底下钻出来,沾着满身灰尘往她裤脚上蹭,然后原地打了个滚,翻着毛茸茸的肚皮。
傅柏秋蹲下去抱它,结果蹭一手灰,顿时不想吸猫了,遂把它放回猫窝,起身去泡今天第三顿也是最后一顿粮。
这样下去不行,她寻思着要么把布丁送人,要么放到流浪猫收容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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