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是前任
若要将那个人彻底赶出自己的生活,就把与对方有关的一切东西都抹去。
就像当年分手后那样,什么都扔了。
猫也是。
喂完主子吃饭,傅柏秋上楼洗了个澡,把卧室空调打开,然后下楼给自己泡牛奶。
路过客厅,她视线不由自主瞟向窗边那架钢琴,脚步转了方向,走过去,坐到琴凳上。
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白玉石般的触感,竟摸到一层薄薄的灰,她连忙起身,进了时槿之的房间。
时槿之很爱惜自己的琴,有一套专用的清洁保养工具,定期清理,她甚至亲自去过施坦威工厂参观制琴过程,以便更好的了解钢琴构造。
如今人不在,钢琴蒙了灰,对方知道了肯定会抓狂。
傅柏秋打开房间的灯,扫视一圈,屋里十分干净整洁,除了床、衣柜、书桌,没有其他大件家具,飘窗上放着几张稿纸,墙角立着一个行李箱,仅此而已。
床头柜上有没吃完的止痛药,半杯凉水。
她鼻头发酸,缓步上前,正要拉开第一层抽屉,目光被枕头边的长方形卡纸吸引。
她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太好,但手却已经伸了过去。
卡纸老旧,边角折痕掉着白屑,是一张登机牌,名字是时槿之的拼音。
而时间竟然是2010年7月24日……
巴黎直飞北京。
傅柏秋捏着卡纸的手抖了一下,心像一颗被驻空的牙齿,短暂麻木着,突然间情绪上涌,如狂风吹来,便隐隐作痛。
她对那一年,那个七月,格外敏感。
7月18号空难发生,20号她与其他罹难者家属一起赶到坠机地点,23号她带着半只被烧得变了形的妈妈的鞋子,孤零零回到榕城。
然后料理家人的后事,接受保险赔偿金,继承全部遗产。
整整忙了一个月,期间时槿之一个电话也没打,一条短信也没发,而她主动联络,等来的却是对方简单敷衍的回应。
心灰意冷之下,她提了分手,对方也干脆地答应了。
可是这张登机牌……
傅柏秋紧紧捏着卡纸,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原来当年时槿之回来过。
那为什么不来找她?不联系她?对她不闻不问?
她为她找的理由,她心中留存的侥幸,全部在看到登机牌的这一刻崩塌了。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傅柏秋深吸了一口气,飞快抹了抹脸,把登机牌放回去,逃似的离开了房间。
那架钢琴在黑夜里积着灰,无人问津。
-
翌日下班,傅柏秋把布丁送到了小区附近的流浪猫收容所,说是路上捡到的。
不到两个月的小奶猫,还没打过针,就这样被她以一种温柔的方式“丢弃”了。
但她还是得去医院。
时槿之坐在病房里玩手机,尽管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拼命忍着不吃东西,她频频抬头朝房门口张望,期待下一秒那个人就会出现。
从四点钟到七点钟,从白天到黑夜。
“毛毛怎么还不来?”
第N次张望,时槿之忍不住点开了手机通讯录,找到“我家毛毛”,就在要按下去的那一瞬间,房门被推开,一阵风灌了进来。
那人依旧从头到脚一身黑,赫然出现在灯光下,像夜色中剥离出来的一部分,阴郁沉冷。
“你来了。”时槿之放下手机,笑着伸出手,“我们去吃饭。”
傅柏秋看了旁边的姐姐一眼,后者识趣起身离开,带上了门。她站在那里没动,盯着时槿之的脸:“药吃了吗?”
她声音有些冷,像冰碴子落进了瓷盘里,脸色更是暗沉,阴仄仄的。
时槿之觉出不对劲,渐渐收敛了笑容,小声答道:“吃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想起什么了吗?”
时槿之摇头,眼神带怯。
能让一个骄傲惯了的人露出这样的眼神,傅柏秋本该得意,可却丝毫高兴不起来,怒意沉淀了一晚上,仍然在身体里沸腾不息,她看着时槿之这张茫然无辜的脸,恨不得一巴掌给她扇回失忆前的状态,然后好好问问她,为什么。
但这个念头仅冒出来不到两秒,就被她掐灭了。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着。
“毛毛……”时槿之低声喊她,“我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傅柏秋猛然睁眼,不偏不倚对上她受伤的目光,心里那块柔软的角落被狠狠撞了一下,霎时屏住了呼吸。
对不起她的事?
严格来讲,很难定义,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扯不清楚了,尤其是在看到那张登机牌后。
“我感觉你不是很愿意搭理我,好像是被逼无奈的,我对你来说应该是个麻烦……其实今天你是不想过来的,对吧?”时槿之低垂着脑袋,看似自言自语,可每说一个字,声音就哽咽一分。
她好不容易弄清楚自己是谁,却发现一点用也没有。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一滴晶莹液体落在被单上,晕开透明的水花。
时槿之轻轻吸了下鼻子,喉咙呜咽一声,没忍住抽泣起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心没有栖息的地方,一刻不停地流浪。
连自己都靠不住。
一见她哭,傅柏秋整个人都慌了,不由心生烦躁,皱眉道:“哭什么,我没说你是麻烦。”
时槿之不说话,默默抽泣着,用手背抹了下眼睛。
呼——
“别哭了。”傅柏秋深呼吸一口气,坐到床边,放软了声音哄,“今天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心情不太好,跟你没有关系。”
说着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替她擦眼泪。
指腹滑过柔软的皮肤,留下一点暖热的温度。
时槿之抬起通红的泪眼看着她:“真的吗?”
“嗯,不骗你。”
“那你不觉得我很烦人吗?”
“怎么会。”傅柏秋替她把头发掖到耳后,顺手摸了摸她的脸。好像瘦了,没什么肉,手感不如从前。
“不要想太多,按时吃药,积极配合治疗,会好起来的。”
怪傅柏秋这张脸,天生好脾气相,平时正常说话也温温柔柔的,而此刻薄唇向上掀腾着,一副亲切大姐姐的样子,叫人心生依赖。
时槿之止住抽泣,对她笑了一下。
“嗯,我会配合的,医生说我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可以生活自理,今天就能出院了。”
“今天?”
既然今天出院,那自己还跑这趟做什么?傅柏秋有点懵,下意识看了眼房门,刚才进来的时候外面沙发上空无一人,病房里也只有姐姐在,其他家属呢?
不把人接回家去?
时槿之读懂了她变换不断的神情,自然也明白她的疑惑,想解释又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太鲁莽,纠结的功夫,全然没了昨天那理所当然的气势。
她是真的很怕毛毛嫌弃她。
“医生上午说的。”时槿之咬了下嘴唇,视死如归,“可是我想见你,等你晚上来过了,明天再出院。”
“……”
“你生气了?”
“没有。”傅柏秋连忙否认,无意识做了一个将她搂进怀里的动作,只是才揽住肩,脑子后知后觉清醒过来,就停在那里。
她习惯了,哄人的时候要抱着,还要亲亲。
现在算什么?
时槿之倒是非常识趣,一刻也没犹豫,主动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规规矩矩坐好。
傅柏秋手臂僵了僵,心底无端涌起惆怅,空落落的,遂转移话题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一起去吃吧。”
“不用,我买,带上来我们一起吃。”傅柏秋瞧着她脸上有了些血色,可精神状态仍不是很好的样子,不放心让她出门。
时槿之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略有些失落,垂下了眼皮,点头。
一句反对的话都不敢说了。
这很好。
傅柏秋勾了下唇,拍拍她肩膀,起身出去。
.
时榕之坐在沙发上,面朝病房门,腿上搁着笔记本电脑,双手飞快地敲着键盘,看起来像在办公。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两人的目光撞个正着。
“我去给槿之买点吃的,她还没有吃饭。”傅柏秋对她颔首,主动开口,语气中控制不住地有那么一丝责怪。
仿佛在说这么晚了病人还饿着肚子,你当家属的由着她胡闹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她没有立场去指责什么。
时榕之微微一笑,放下电脑起身:“我去吧,你陪槿之说说话,她等你一天了。”
傅柏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姐姐看自己的眼神别有深意。
语气也自然而然,似乎本来就该这个样子。再反观昨天的哥哥,那叫一个恭敬有礼。
印象中她常听时槿之提起自己的姐姐,言语间抑制不住的骄傲自豪,但是去对方家里玩的时候却很少见到,因为年龄差的缘故,她们上高中的时候,姐姐已经在国外念大学了,反倒是哥哥,更年长些,学成归来后在本地打理着家族产业,常能见到。
“傅小姐?”时榕之挑了下眉。
傅柏秋回过神,再次撞进她深长的目光,被看得十分不自在,只得点头应道:“好的。”
这一家子社会精英,她招架不住。
“傅小姐喜欢吃什么?还有口味偏好?”时榕之轻易察觉到她的情绪,嘴角笑痕更深。
傅柏秋客气道:“清淡的素菜就好,麻烦了。”
.
早餐和午餐都由家里大厨做好了让佣人送过来,时槿之吃着觉得味道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就吃过。
晚餐她坚持要等毛毛一起吃,便饿着肚子等到现在。
这次她没有让毛毛喂,自己坐在圆桌一头,小口小口细嚼慢咽着,吃得很慢。
“你是要数饭粒吗?”
冷不丁一声讥讽,时槿之怔愣,不解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傅柏秋放下筷子,用纸巾压了压嘴角,视线扫过她几乎没怎么动的晚餐,“按照你这个速度,吃不到一半就凉了。”
时槿之低头看了一眼,抿嘴偷笑。
她吃得越慢,毛毛陪她的时间就越长。等过了今晚,自己就没有理由再让毛毛来了。
如果这一刻,时间能静止。
“医生说我不能吃太急,要慢慢嚼。”时槿之一本正经地说谎,脸不红心不跳的。
傅柏秋挑眉:“哦,慢到半勺饭嚼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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