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夜里又出门了
“等着!”又是一哼声,周楼行带着下人、妻室怒气冲冲地走了。
夏清舒望着这一行人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转身抬步踏入厢房内里,来到床榻旁,如鹰般锐利的眸子自上而下扫视着周铋的尸体。
尸体并无过多外伤,只有胸口处有着大片的血迹。
“直入心脏,一刀毙命。”洪贺望走至她的身旁,拧眉道。
“凶器在何处?”
“在瞿勇手中。”
“我去看看瞿勇。”
夏清舒离开厢房,拾级而下,阴沉着脸来到小院中。
此院靠近冰冷潮湿的监牢,常年无人打理,树木花草长势皆为不良,显得荒芜颓败。
枯了半边的蒲桃树下,躺着一具尸体,旁侧,有两个身着甲胄的兵士守着。
“夏将军。”那两个兵士见夏清舒靠近,低首恭敬地唤了一声。
夏清舒做了个手势,那二人便从瞿勇尸体旁边离去,站在了稍远一些的位置,背对着她。
夏清舒缓缓地蹲下身来,伸手揭去了蒙在瞿勇脸上黑布,一张熟悉却毫无生气的脸映入眼帘。
“夏将军,您今日救我一家,大恩大德,瞿勇没齿难忘。请将军收我于麾下,定效犬马之忠。”
往昔的一幕幕拂过眼前,夏清舒咬紧了后牙,她伸手拽住了瞿勇的前襟,用力地握起,额上青筋直露。带着颤抖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怎么会是你?死的刺客怎么会是你?”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夏清舒松掉了手上的力,敛去了脸上细微的神情。
“将军,派出去追捕的人回复,那两个刺客逃掉了。”龙宣立在两名兵士的身旁,抱拳远远地禀道。
“查,继续搜查。再派两队人马出去,这两个刺客是破案的关键,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夏清舒站直了身子,厢房里透出的光打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个道长长的影子。
***
京郊竹林,两双黑靴在竹梢上点过,轻盈地落于地,两个蒙面黑衣人一边快速朝前奔跑一边嬉笑交谈。
拂云山庄的轻功乃天下之首,以快、轻、怪闻名于世。快者,眨眼数里。轻者,落地无声。怪者,难以寻踪。
“四哥,我们现在去哪?”说话的是拂云山庄的老六何敖。
“去瞿庄,将那瞿勇的妻女及老母杀了,以绝后患。”回话之人乃是拂云山庄的四当家卢空岳。
“好。”何敖嘴边扬起了讥讽的笑:“那瞿勇当真是傻透了。”
“呵呵,傻人才好利用。”卢空岳也冷笑了两声。
“二位公子好兴致啊,大晚上在竹林中闲聊,欢声笑语的,说得什么趣事,也讲给在下听听。”前头黑暗林荫下忽然出现一人,隐隐约约有个轮廓,面容却是看得不真切。
拂云兄弟二人一愣,旋即将脚步停下,离那处远远的。
“扰到我休息了,不道个歉么?”高扬的语调陡变慵懒,那人的轮廓仍然隐匿在黑暗中,脚步踩在枯叶上发出的沙沙声令人不寒而栗。
他正朝着自己走来!何敖,卢空岳二人齐齐将右脚向后一拖,左脚脚尖向外一移。轻功本是助于逃脱,用于拼杀定然是不利,故而二人先行摆好了招式,如有变故,可立刻施展轻功逃离此地。
但竹林之中突然出现的这个人,是敌?还是友?
“你是谁?”何敖出声问道。
闻言,那人“诶呦”了一声,又道:“想知道我是谁,走近些不就能看见了嘛。”
说罢,那人轻轻一跃,自林荫下跳出,落于拂云兄弟左前方的一个石块上。
神秘之人落在了月光之中,模样自然也现了出来,玉带白衫,手握一金扇,犹如那风流的翩翩公子,可面上却戴着一张如恶鬼般狞笑的面具,形成巨大的反差。
拂云兄弟二人看罢,惊呼道:“白衣鬼面!”
“正是在下,哈哈哈。”面具人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竹林中,手中金扇打开,闲适地扇着:“都说了离得近些便能认出了。”
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恐之色,默不作声地将脚尖后转得更大了。
空气骤然冷凝,静默了三秒,紧接着两个身影急切地向后转去,跑了几步,腾空而起。
鬼面见二人飞起,合上手中的金扇,用着不解的口吻道:“这招呼还没打完,你们俩跑什么啊?”
兄弟二人没有回应,一晃眼已经跳到了柔软的竹枝上,脚尖立着,手臂一展,便往林中深处奔去。
鬼面跳下石块,从地上拾起了两粒石子,两指夹着,接着纵身一跃,追在了二人的后头。
石子破风而出,重重地打在何敖和卢空岳小腿的穴位上,二人猛地一抽筋,自空中落了下来。
鬼面晃着金扇,慢慢悠悠地朝着倒地二人走去:“初次见面,我做东,请你们吃酒吧。”越走越近,还剩一丈距离之时,倒地打滚的二人突然鲤鱼打挺般翻了起来,将地上的竹叶朝着鬼面一扬,接着利刃出鞘:“你以为我们会信你的鬼话?”
二人已经封住了抽筋的穴位,转瞬从腰间拔出佩剑,朝着鬼面攻去。
“我是真心请你们吃酒,别不信啊。”刀锋逼近,白衣鬼面将手上的金扇一合,左右各一挡,化解掉了他们的攻势。
拂云兄弟收势蓄力,用刀刃向内包抄,拦腰劈去。鬼面后仰,后脚一蹬,身子向二人间的缝隙滑去,行到后方,立起,对着二人的背脊各击打了一下。
何敖、卢空岳转身回击,他又咻的一下没影了。
“人呢?”两人左右摆头,慌张寻着鬼面的身影。
“不陪你们闹了。”
声音蓦地响起,二人才反应过来:“在上面!”
二人抬头的同一时刻,鬼面的响起:“不对,是在前面。”
话音未落,十三支镖自金扇中射出,割断了何敖、卢空岳的身上几处重要的筋脉。飞镖插入竹干,二人倒落于地。
鬼面笑嘻嘻的将扇子合上,朝着空中打了个响指,接着一群埋伏许久的黑衣人现身,将二人带走了。
***
日已升,天空还是阴沉沉一片,腊月的京城注定不安宁。
奉先殿。
时候尚早,殿内火盆刚生起,清晨的凉意还未完全驱散。鸿溯帝手捧一封奏疏,逐字逐句看着,眉头紧皱。
鬓角斑白的户部尚书周楼行跪在殿中红毯上,老泪纵横:“请陛下为老臣做主啊!臣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前些日子,他被那赵阁老的孙子用爆竹炸伤,还未愈,今日三更却被刺客刺杀了!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重重的一个响头叩下,接着龙椅上传来了一道长长的叹息,鸿溯帝抬起头来,望着一夜苍老了许多的周楼行,面若寒霜:“刺客竟闯入了都督府杀人?”
“是啊,老臣之子便是在都督府的后衙中被杀的。”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严重了。五军都督府不仅要训练兵士、护卫边疆太平,而且担着护卫紫禁城的重责。
刺客闯都督府如入无人之境,那闯入皇宫岂不是小菜一碟?鸿溯帝想到了更深远的东西,面色十分难看。
“来人,把秦路给朕叫来,还有夏清舒,一并叫来。”
“是。”
宦官离去传旨,奉先殿内仍回荡着周楼行的啜泣声。
鸿溯帝的面色缓和了些,对着周楼行温声道:“周卿节哀,此事朕定会给你一个公道。来人,赐坐。”
“谢陛下隆恩。”侍奉在殿内的宫人扶起周楼行,往圆凳上带去。周楼行坐下,以袖拭泪。
两柱香后,左都督秦路同夏清舒抵达奉先殿,对着鸿溯帝一齐行了个礼。
“臣秦路。”
“臣夏清舒。”
“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二人着官服伏首于地,维持这个动作僵了许久,鸿溯帝并未出声,并未叫他们免礼。
“你们可知罪!”奏折摔在书案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鸿溯帝勃然大怒。
跪在地上的二人一震,秦路率先开口道:“昨夜刺客入都督府行凶,臣疏于防备,臣有罪!”
夏清舒将身子伏得更低,急急道:“禀陛下,刺杀之事发生在中军衙门,此地乃臣监管,罪责应当由臣担,不关秦都督的事。”
“陛下,是臣管理不善,夜里排班出了纰漏,才让贼人钻了空子,臣......”秦路还想再语,却被鸿溯帝打断:“好了,朕宣你们来不是要看你们互相替对方领罪的。刺客仍逍遥法外,你们可有解决的办法?”
语毕,鸿溯帝念起二人的功勋,不忍让他们久跪于地,便道了一声:“你们起来回话。”
“谢陛下。”秦路与夏清舒起身。秦路上前一步道:“回禀陛下,臣已加派人手出去搜捕刺客,已寻到些许线索,不日便会将二者缉拿入狱!”
“离除夕没剩多少时日了,危险就在身边,京城百姓人心惶惶,如何能过得好年?朕给你们五日,五日之内需将这两名刺客抓住,并且将刺杀周家公子一事查清楚。倘若五日时限已过,刺客仍不见踪迹,所有罪责便由你们二人担!”
“臣秦路领命!”
“臣夏清舒领命!”
“尤其是你,夏将军。”鸿溯帝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移到了夏清舒身上:“朕听说已经抓到的那个刺客与你有关?”
“禀报下,那个刺客乃臣府中家仆,确实与臣有关。但刺杀之事与臣绝无关系。臣同周大人家中无任何冤仇,且为朝廷命官,怎会知法犯法!”
“你既然这么说,朕暂且信你。但五日之内,你若找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届时百姓议论、群臣上奏,朕也保不住你。”
“谢陛下恩典!臣必在五日之内查清此事!”夏清舒弯腰一拜。
“你们退下吧。”鸿溯帝疲惫地按着眉心,朝着殿内三人挥了挥手。
“臣告退。”
三人退下,夏清舒同秦路一道,周楼行心里还压着气,独自离去。
“清舒妹妹,现在该怎么办?”秦路满脸忧愁:“陛下是真动怒了。”
夏清舒敛去了方才在殿上急切为自己辩驳的神情,一脸淡漠道:“秦都督什么都不用做,回府歇着便是,这件事全权交给我来处理。”
“回府歇着?”秦路满脸惊讶:“昨日闯入都督府之人都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轻功了得,只怕此时已离了京城,你一个人对付他们如何能行?而且瞿勇之事摆明了是冲着你来的,我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秦都督放心,”夏清舒嘴角扬起了一抹浅笑,眼神微微眯起,望向阴沉的天:“这些烦人之事到最后都会被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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