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基地里没有人吗？”林砚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了出来。
    可她这话一出，克里斯立刻脸色大变，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小姐、哦不殿下！能先别说话吗有个家伙要来抓我了——啊！”
    然后，他就被一只从走廊上方伸出来的机械臂抓住了衣领，提到了半空中。
    冷酷无情的机械音阴森森地笑了笑：“克里斯，你还想接着逃吗？”
    “不想！”克里斯对答如流，“001你看看，我可是把殿下带回来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你可以随随便便处置的了！我现在就是向导联盟的功臣！还不快夸我！”
    “哦，那也行。”
    克里斯登时大喜：“你终于打算给我一个光荣的称号了吗？那在基地里的权限能不能再多给我开几个，比如说星网网时不限量什么的——”
    “不存在的，”001冷漠无情地驳回了他的妄想，“有时间去看你那些虐恋情深，不如去处理下上次实验还没写完的报告。”
    克里斯懵了：“报告？上次实验的报告我不是已经写完了吗？”
    “你在梦里写完的。”001毫不留情地揭开现实的真面目，“你在实验室里写得睡着了，还是我把你挪回卧室的。”
    “什么！”克里斯惨叫一声，“老师之前怎么说的？是不是说明天就要我交报告了？！啊啊啊殿下就交给你了001！我回去赶报告了！”
    林砚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克里斯毫不负责地把自己扔在了原地，自顾自一溜烟跑了。
    “这小子……”001平板的机械音里几乎能听出无奈来，只得转过头来接待某位意料之外的来客，“殿下，欢迎来到向导联盟基地，您如果有什么疑惑，都可以问我。”
    “今天太晚了，我为您安排了一个房间，希望您不要嫌弃。”001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管家的角色，“请您跟随墙壁上的红色箭头，系统将为您指出房间位置。”
    直到进了房间，林砚这才把憋了一路的话问了出来。
    她问：“你是谁？”
    001回答得一板一眼：“我是人工智能001，目前是向导联盟基地的管理系统，负责基地内所有人的生活起居。您是向导联盟的一员，我有义务向您告知我所知道的一切。”
    林砚却忽然犹豫了一下，这才问道：“……詹姆斯很早之前就把我的名字加入了名录了吗？”
    001没有隐瞒：“是的，在到达潘多拉星的一年后，詹姆斯就在名录系统中录入了您的名字。”
    “为什么？”
    “因为詹姆斯与林羽度的观念并不相同，林羽度对哨兵十分仇视，詹姆斯却要求向导联盟只注重争取人权，其中林羽度的言论一度占了上风，直到詹姆斯将林皇后和您的名号搬了出来，并且将您的名字加入了向导联盟之中，向导联盟内部的分裂才没有进一步恶化。”
    “您对向导联盟的影响巨大，我是向导联盟的管理系统，按理说是无权干涉您的意志的，只是，希望您在作出决定之前，多为向导联盟的未来思考一二。”
    林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猛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什么叫做……多为向导联盟的未来思考一二？”
    “我不是仅仅只是向导联盟的成员吗？”
    “不是。”
    “您是向导联盟的核心。”
    “您是现在脱离向导学院的向导中等级最高的一位，也是身份最具有重量、在潘多拉的评估系统中最适合成为向导联盟领袖的一位。也就是说，我们之所以将您从塔星之眼接到潘多拉星，正是因为您是我们未来的领袖。”
    林砚却忽然笑出声来：“你们这算什么……强买强卖吗？”
    001的声音依旧毫无感情：“非常抱歉，为您带来了困扰。”
    “那么……你们又是谁给的信心，敢信我这样一个……”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这样一个从来没有离开过塔星，只有18岁的人？”
    “是林皇后。”001不紧不慢地说着，“林皇后的预言中，每一件事情都成为了现实。”
    “在十年后的今天，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没有成为现实了。”
    “就是您带着向导联盟，坐在帝国议会的那一天，现在还没有到来。”
    林砚怔住了。
    她设想过许多向导联盟非把她拉进来不可的原因，却从没有想过，这竟然来自母亲的预言。
    她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001十分善解人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关于林皇后的记忆，林砚已经记不得太多了。
    在她的记忆中，林皇后是个温柔的母亲，喜欢亲手给她梳头，还喜欢带着她到花园中玩耍。
    她并不记得，林皇后有过什么预言，甚至从未在自己面前表露过预知的异能。
    林砚当初觉醒向导时，失去了之前许多的记忆。
    可唯独当初林皇后遇刺的画面，如同刀刻斧凿般嵌在她的心头。
    那时候她才八岁，握着一片从外面花园里捡来的枫叶，想要送给自己的母亲。
    然后，她站在门口，亲眼看着一个人闯入了这座华美而空旷的宫殿，向着正在看书的林皇后开了枪。
    一旁忙着整理花瓶的侍女尖叫一声，打碎了花瓶。
    林砚记得很清楚，前一天，自己的母亲还指着书上的字，告诉她何谓人权。
    而第二天，人权这清清白白的两个字，就沾上了殉道者的鲜血。
    林砚睁开了眼睛。
    如果长夜之中无光无火，她愿做那个执灯的人。
    即使执灯者会成为众矢之的，为理想而死，足矣。
15.第 15 章
    阳光从没拉好的窗帘缝隙间透进房间内，细细的光束间灰尘在空气中游移。
    光线随着光源的不断升起而在房间中变换着位置，不经意地爬过床单、枕头，最后落在一道透明的玻璃罩上。
    安静地躺在医疗舱内的女人被这道调皮的光线吵醒了。
    她不耐烦地偏了偏头，却没能成功躲开。哨兵的体质使她对光线十分敏感，她只得睁开了眼睛。
    林砚不在。
    克里斯汀往周围环视了一圈，没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她放下了已经扣在医疗舱开启阀门上的手，放松身体躺在医疗舱里发呆。
    这样清闲而又放松的时光对她而言并不多见。
    自从母星覆灭，弟弟克里斯也在战场上失踪之后，她就没安安稳稳过过几天，每天就跟着那群玩命的雇佣兵到处流窜，日常生活除了训练就是执行任务。
    这生活刺激倒是刺激了，可这弥散着浓重硝烟味的刺激生活过久了，她偶尔也会想想，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些平淡安静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大概是医疗舱里躺着的感觉太舒适了，克里斯汀差点再一次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结果在半梦半醒间被贴在玻璃罩上的光脑提示音惊醒了。
    林砚意外地没有出现，克里斯汀只得自己打开了医疗舱，拿起光脑点开了那封未读邮件。
    光脑屏幕上显示出的发件人让克里斯汀忍不住皱了皱眉，她轻轻咬了咬下唇，目光落在邮件的“任务”二字上。
    ……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她没记错的话，这位“威尔森公爵”，似乎是个典型的反向导人权主义者。
    克里斯汀的记忆实在是不怎么好，之前决定接受斯图尔特王朝的招安时，她为了不得罪那些塔星的权贵，硬生生背下来了一堆人物关系，结果隔了这么几十天，她居然连谁是哪一派的人都记不太清楚了。
    不过这位威尔森公爵做出的事件实在是具有代表性，万千个和他意见相符的贵族里，克里斯汀居然记住了他。
    作为帝国议会的一员，威尔森公爵以一己之力，反对过无数的向导人权提案，并且擅长以各种诡辩让向导人权事业发展变得无比艰难，甚至还曾经把支持过向导人权事业的林皇后气得当众失仪，勃然大怒摔杯而走。
    由此可见，这位威尔森公爵并非什么善与之辈。
    克里斯汀点开了邮件，邮件中却没有什么实际的内容，与其说是任务，不如说是一封通知。
    克里斯汀看着邮件，右手缓缓捻了捻手指。
    这位公爵大人作为帝国的贵族高官，的确拥有对克里斯汀发布任务的权力。可克里斯汀分明记得，当初被招安时，帝国方面的协商官员还说过，每一个发布的任务必须通过内阁的审核。
    ……所以，这位公爵大人，又是为什么要找她单独通话，甚至还要求全息通话？
    克里斯汀忍不住“啧”了一声，从医疗舱中爬了出来。她随意地擦了擦身上不断滚落的治疗液，换上一身干练的紧身衣，然后把医疗舱推进了空间钮中。
    她把周围收拾得差不多了，公爵大人的通讯请求便如约而至。
    克里斯汀看着光脑屏幕上的“威尔森公爵”，深深吸了一口气，灰蓝色的眼睛便冷厉漠然起来。
    通讯接通。
    公爵大人的全息投影很快就在克里斯汀面前由细小的像素块拼凑出来，再由二维延伸至三维，最终成为逼真的全息投影。
    威尔森穿着一身板正的礼服——这似乎是塔星贵族们的习惯，当然，除了林砚——颇有闲情逸致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彬彬有礼地向站在一旁的女哨兵问了一声好。
    “没想到克里斯汀团长竟然还有如此雅兴，”他的目光落在室内仿地球时代风格的装修上，“我原本以为，您这样的人物，只会喜欢普朗克星那样宏大壮丽的风光，却没想到，您也有到潘多拉星这样以秀美浪漫出名的星球游玩的兴趣。”
    克里斯汀也并不掩饰，嘴角挑起一抹张扬的笑意：“高山大川是美景，花海丛林自然也是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