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
言之最后,陈砚几乎不敢再言。
元乔并没有她料想内的震怒亦或震惊,她似是很疲惫,阖眸揉着眉眼,回道:“殿前司内多人是元莞旧属。”
皇帝不信陈砚的说辞,陈砚呼出一口气,接着道:“臣令人跟着周全,他见过元姑娘。”
“嗯,见过便见过。”元乔回应一声,殿内落针可闻,陈砚跟随她多年,亦猜不透她的心思,跪于殿内,汗流浃背,请令道:“可要将周全拿下?”
“且等等,不可令人察觉周全的所为。”元乔当机立断,此事如何都不能牵扯进殿前司,若三司内部有问题,如何将罪责按在城防军中。
她又道:“将与周全来往甚密的城防军先拿下,秘密行事,不能为人察觉。”
陈砚不明,依吩咐行事。
他匆匆离开后,元莞就踱步而来,在廊下站立许久,探头去看,若竹见她举棋不定,劝道:“陛下还未曾歇息,您大可进去。”
元莞若有所思,望着殿内灯火,暗想一阵后,还是选择离开。
殿内的元乔困意散去大半,望着殿外清冷孤高的月色,漆黑冷寂的宫殿仿若镀上一层冰,就连人都跟着冷了几分。
若竹举步而近,道:“方才元姑娘来了,似是有事,又走了。”
她来有什么事,多半还是来作弄她的。元乔未曾在意,唤来孤鹜:“前日元莞出宫见了何人?”
算是问到孤鹜,他屏息回到:“臣与落霞去采买,并未曾与她同行。”
“下去吧。”元乔不问了,转身看着外间月色,唇角扬起自嘲的笑。
第70章 信任
漏液抓人, 更令人恐慌,尤其是皇城司动手,就算不想多想, 也无法做到淡然。
城防军各营近日里被替换的都是营指挥使, 小到寻常士兵还是第一次, 正因为品阶太小, 才让人更加在意。
或许指挥使还可咬牙忍着, 品阶小的人不会顾忌其他,有什么说什么, 许多人一夜无眠。
元莞深处宫内, 直到午时才收到周全的消息,望之一叹,周全作茧自缚,她亦无奈,唤来孤鹜,询问昨夜的事。
皇城司内各司其职,陈砚动用皇城司的人,孤鹜也被瞒得紧紧地, 被她这么一问, 才想起不对, “此事臣不知晓, 多半是陛下下旨捉拿的。”
元乔亲自下旨……元莞倒吸一口冷气,孤鹜不知,多想也是没有办法的, 打发人离开, 一人在殿内深思。
没有做过的事,她亦不会心虚, 只是牵连太多,未免得不偿失,周全跟随她多年,若放弃,心中不甘。周全的行为意在为她,只是莽夫用错办法。
且等几日,若是自乱阵脚,岂非着了道。
半日后,元乔来了,不请自来的人总是不受人待见,元莞坐在殿内榻上,手旁放着酥酪,半晌吃一口,见人来了,下意识紧张道:“你来做什么?”
脑海里那根神经紧紧绷着,元乔的到来令她微微不适,未曾开口就已经炸毛。
元乔看了一眼她碗里的冰,提醒道:“少吃些冰。”
“你来做什么?”元莞不耐地重复问她,小脸紧绷的,对她的到来很不喜。
元莞的眼神飘忽不定,元乔一眼就瞧出名堂来,与前几日倒有些变化,她顺势在一侧坐下,“昨夜你去寻我了?”
“昨夜无事走到你那里,并不是去见你。”元莞否认,低头拨弄着碗里的冰。
元乔先道:“周全是你安排进殿前司的?”
政事上开门见山,这点符合元乔的性子。元莞知晓她早晚一日会知晓,也不打算否认,坦言道:“周全是我旧属,你想说什么?”
“你坦诚得倒快,不想将自己摘干净?”元乔无奈道。
元莞不屑:“如何摘干净?你觉得我干净吗?”光是旧属这一事,就摘不干净了。
“你哪里不干净。”元乔的唇角弯了一下,很快就平缓下来,复又道:“昨日寻我,是为了遇袭一事?”
“不是。”元莞张口就否认,碗里的冰都已经融化了,也不再有凉意,她直接丢在一旁,不满地看向旁处。
元乔对她也不知如何是好,“我并非是非不明,遇袭那几日你出言讽刺我,并非作假,可见你不知周全谋划,直到你出宫回来之后,才有所改变,当是周全与你说开,向你求救,对吗?”
人心不古,周全或许是为元莞着想,可是将她拖至泥潭里,就可见此人不可留了。
然而他位列散指挥使的位置,现在随意处置了,就等于明白地告诉天下人,皇帝遇袭与殿前司有关。
是以,目前不能动周全。
元乔语气算不上温柔,听得元莞心口一震,只道:“此事与我无关,信与不信随你。”
她浑然不在意,好像并不在意元乔的想法与态度,甚至并不将她当作皇帝,只一常人,且与她没有太多关联的生人。
元乔打量她的神色,阴郁不振,可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她不觉出声宽慰:“我之前已说过凶手是谁,并不在意,我意在易军。”
元莞不说话,更不给她反应,与那夜搂着她使坏,判若两人。元乔令人将酥酪撤下,换了去暑的甜汤来,不冰却很甜,口感清爽。
元乔静静喝汤,许久没有说话,盯着甜汤的人抬眼,发觉元乔并无恼意,眉眼间却满是笑意。
这么多年来,元乔对外总是在维持自己的仪态,端庄是有的,少了股人情味。为帝后,端庄更甚,偶尔间展颜,不似今日这般笑得亲切。
她一笑,元莞就不知她的意思,捧着甜汤喝了一口,语气也是生硬:“陛下过来,是想做什么?”
“周全不可留。”元乔只一句,再无它言。
元莞知晓周全不可留,留下是坏事,纵觉得可惜、不甘,也不会因此与元乔争什么,毕竟谋逆行刺是大罪,哪里能因心软就避过。
她又问几句如何善了,元乔不说了,笑着示意她将甜汤喝了,就是不肯再说,元莞有求于人,只得听话地喝了。
元乔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不多见的亲切,元莞被她看得不自在,硬邦邦地开口:“你别看着我。”
“殿内仅你我,目光该如何放?”元乔理所当然道,听得元莞耳朵一痒,抬眼就瞪道:“你不怕了?”
元乔窘迫,这次侧开眼睛,元莞自觉扳回一局,眉梢顿时就扬起,不复方才的阴沉。
她笑了,元乔也安心,起身离开,又恐她不能善后,叮嘱道:“你安抚住周全,我令人盯着他,但凡他有些动静,都得先处置了。你的人,我总得先知会你。”
对于废帝一事,元莞放下,可追随她的旧属依旧未曾释怀,今日可刺杀,明日就效仿。
元乔对她的旧属几乎是睁一眼闭一眼,如今明白之前的做法错了,不能再纵容下去,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做错事,会连累元莞。
她主动开口、主动避让,甚至主动宽慰,让元莞不解。
在元莞的记忆中,元乔虽说对她愧疚,可遇到政事,这点愧疚就荡然无存,今日此举实在是出人意料。
她茫然目送着元乔离开,心中确实安宁不少,周全不可留,经手此事的几名城防军也不可留,皇城司内刑讯至死的人不在少数,这几人死了,也不会有人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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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伤口在一日日痊愈,临安城内的局势不见缓解,反愈发激烈,不少兵士不服新上任的指挥使,在营里闹事,闹上大兴殿。
有人趁此弹劾城防军,指责城防军外不能守护皇帝、内不能营内和谐,列举数条罪过。
平地乍起风波,引起不少文臣武将的共鸣,勋贵不满,庭对时争论不休,事情出乎两府料想,苏闻魏律对视一眼,不知这份罪状出自何人之手,皇帝没有露其名姓,令此事更加神秘。
争执几日后,皇帝伤势复发,不见朝臣,甚至连早朝都免了。
元莞躲在自己的殿里,费尽一番心思才将周全安抚住,恰好陆连枝传话给她,想要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