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昨
都是贺峰峻从小到大灌输的——
“男的都会这样,你怎么不是个带把的呢。”
打架好像是男孩的特权,裙子是女孩的特权,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有标签,不明码标价也会有人自然识别。
而柳词是她对女孩的嫁接,她希望柳词好,所有她有的柳词都要有。
她个子高被笑,青春期里因为太男孩气被人议论,越是这样,她就越对柳词好。
柳词文气,又比她懂事,是大人眼里别人家的好女儿。
这样的柳词,她们一起长大,洪兰纹买的裙子她冒着被骂的危险给柳词穿,她拉着柳词的手去买漂亮的小皮鞋。
那时候贺毓的脚已经很大了,她觉得穿着变扭,就看着柳词穿。柳词是另一个她,是她期望的,得到所有人称赞的女孩子贺毓。
可柳词也终究不是她,她的懂事变成责任,变成五点起床做饭,变成假期带小孩,变成辅导柳语写作业。
她们都被困在父辈赋予的懂事的光环里,像是古代裹着小脚的女人,奔跑都很困难。
贺毓以为自己跟柳词是最懂彼此的,她们共同的成长轨迹注定了她们亲密无间。
贺毓甚至早就把柳词安排进了自己的余生,假设过很多,却唯独没想过这种可能。
柳词喜欢她。
柳词怎么,可以,喜欢她呢。
这种感情是世界上最不牢靠的存在,一旦偏离成了爱情,最后都会变质。
贺毓畏惧这种东西。
廉晓礼的爱如同流火,父母之间的感情如同冰川。
爱千变万化,但最后都是屠刀,施暴者和被施暴者终究会鲜血淋漓。
就像谢永妍,她只是喜欢贺毓,还没达到爱的时候抽身而退。
明智无比。
“学姐……”
谢永妍一直看着贺毓,贺毓的身躯太难看了,像是霎时间苍白,明白了什么令她绝望的事情。
贺毓摇摇头,“我们走吧。”
“让你见笑了。”
谢永妍:“你不要太客气。”
贺毓叹了口气,“不然你又要说我没礼貌。”
谢永妍:“你很记仇欸。”
贺毓:“还好吧,我笨笨的,反应也很慢的。”
谢永妍听出了她的意思,她摇了摇头,“其实以前我就觉得你好像很怕的别人靠过来。”
贺毓:“有吗,我可是院里最会动手动脚的人啊。”
谢永妍摇头,“不是肢体上的,怎么说呢,就是……就是你是害怕别人要走进来的。”
大概是不习惯讲这么抽象,谢永妍叹了口气,她看着贺毓,“你是个胆小鬼。”
“当年是,现在也是。”
谢永妍当年是能感觉到贺毓的犹豫,她这个人心软,如果拖住她,可能当初谢永妍的单恋可能会转正。
那种谈恋爱也是单恋的感觉,需要很多年去感化。
可是她不是这种付出型人格,太漫长,太难了,并不是所有的爱都是等价交换,大部分是需要一方长期付出,然后一点点去打动的 。
不过贺毓也拒绝她了,她说不爱。
贺毓啊了一声,“我不仅是胆小鬼,还是冒失鬼。”
柳词和廉晓礼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剑拔弩张,她却没在意,当成磁场不合。
毕竟那年的她很喜欢玩,一般女孩的这些弯弯绕绕影响不到她。
仔细想来,柳词早就说了她不喜欢廉晓礼,她很介意,却没说原因。
是很难开口啊。
贺毓想,这太难了,她这一瞬间,又很懂柳词的顾忌。
明白了那天深夜的街头,烤串味的深夜,那句我讨厌她抢走了你。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这么多年没想通的,一瞬间都明白了。
柳词的个性就是这样,她不会强求,也不会主动,她是一盆笨重的花,待在一个地方就不会挪。
如果要走,多半是因为这片土地不适合她开花了。
贺毓深吸了一口气,她跟谢永妍走在小道上,天已经彻底黑了。
柳词站在路灯下的车边,她个子不高,小小一只,靠着车,手上的东西在冒着烟。
走近了,贺毓才发现她在抽烟。
柳词看到她俩,淡淡地把烟头扔了,用鞋底碾了碾,故作平静地说了句来了啊。
只有天知道她现在多紧张,心跳声要把鼓膜震碎,像极了那夜偷偷亲吻贺毓的那个瞬间。
第53章
一路回去都没说话, 谢永妍觉得自己太灯泡,让贺毓送她到一个好打车的地方, 说了下次再约就先走了。
谢永妍下车之后贺毓叹了口气, 看着前方的红绿灯,问柳词:“饿了吗?”
到饭点了。
柳词低着头,手上的手机来回转着, 摇摇头。
贺毓:“可我饿了, 你看看手机找家菜馆我开车过去。”
她一字没提别的事情,可柳词知道,贺毓还是明白了。
其实该用她终于明白了, 她期待了很多年, 等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 她反而觉得沉重。
在病房里贺毓走的时候瞥向她的那一眼,几乎让柳词以为自己看到了陌生人。
原来让贺毓明白, 也不需要她直白地说出来, 那个时间, 她们三人全都在场, 通过廉晓礼的敌意, 柳词的不退让,贺毓就突然懂了。
当年这样的场景也不是没有过, 只不过她没看到, 只不过她那时候也没经历过数年的拉锯。
天彻底黑了,车窗外是灯火通明的城市,她们童年的聚居地, 一个高速发展过后翻天覆地的地方。
那个天桥柳词不止走过一次,以前那个十字路口有b市最大的书店,夏天开着空调,贺毓会跟柳词一起去,一去就是一个下午。
翻天覆地之后还是能找到记忆存留的旧影。
柳词不敢说话,她生怕惊动此刻有些反常的贺毓,她的直觉告诉她贺毓情绪几乎到了临界点。
如果是十五岁的贺毓,可能会出去骑个单车,骑到气喘吁吁,骑到满头大汗,眼泪被风吹干,也就过去了。
可现在的贺毓早就脱离了当年的稚气,你永远看到她的灿烂,却无法窥见她刻意隐藏的阴霾。
“找到了吗?”
贺毓知道柳词压根没再找,她也只是没话找话而已,早就知道要去哪里吃了。
虽然没有半点胃口。
他们小的时候还可以没事坐下来聊天,有钱点再一起吃饭边聊。
吃饭并不是聊天的必备要素,可长大却不一样,人的时间一挤再挤,好像只有吃饭的时间是可以被占用的。
朋友间纯粹的谈话反而都很难得了。
她找了一家串串香,开在一家超市的后面,顶上是连锁酒店,下面的停车场还停满了大巴。
这个点店里不少的人,贺毓下了车,让柳词先等着,她去看看有没有位置。
没过一会她来了,柳词跟她下了车。
她俩一前一后地走着,玻璃门一推就是铺面的辣味,老板年纪挺大,胡子都白了,贺毓要了个鸳鸯锅,扫了码让柳词点菜。
柳词拿着她的手机,贺毓一只手撑着脸,在发呆。
说尴尬也不尴尬的氛围,她俩之间要尴尬太难了。
“点完了。”
柳词把手机还给贺毓,室内暖烘烘的,贺毓脱了外套,里面是一件圆领的卫衣,她把外套放一边,自己囫囵点了几个,下单了。
先上的是锅底,鸳鸯锅白汤和红汤泾渭分明,咕噜噜地冒着热气,邻座好几个高中生,叽叽喳喳的,时不时发出哄笑声。
串串一样样地上,贺毓先下毛肚,塞进了看着就辣的红汤,她一边放下串串一边说:“我是不是很傻?”
柳词捏着一串牛柳,还没放进红汤,手一抖,那根穿就冲进了白汤里。
“没有。”
贺毓笑了一声,“你分明是这么觉得的。”
周围太吵,她们俩的讲话很容易被盖过。
贺毓说完开了芬达,噗嗤一声,她把吸管插进去,推到了柳词面前。
柳词接过,摇头,“我从来没这么觉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