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娇弱美人后,我嫁人了
民愤逼得囚车前行艰难,恐会误了时辰,故而,负责押送的衙役不得不将欲要泄愤的百姓拦住了。
王老夫人微微舒了一口气,一转眼,囚车居然已到法场了。
她被衙役从囚车中押了出来,被迫跪于法场中央,而她的身侧理所当然地立着一个侩子手。
云奏不敢再看,偏过了首去。
叶长遥见状,抬手按住了云奏的后脑勺,令云奏将脸埋于他的心口。
云奏双耳敏锐,远超凡人,他曾想过假若他生前的双耳能有这般敏锐,于打猎会方便许多。
但眼下,他却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他若是个聋子便不会听见砍头刀划破皮肤的声音,更不会听见砍头刀砍断颈椎的声音,再接下来……
他慌忙捂住了双耳,又将自己整个人埋在了叶长遥怀中。
叶长遥登时后悔不已,他为何要允许云奏送王老夫人最后一程?左右王老夫人并非云奏真正的外祖母,左右王老夫人实乃自作自受,怨不得人。
他双眼低垂,轻抚着云奏的背脊,猝然间,头颅点地之声窜入了他耳中,而他怀中的云奏应声一颤,后颈煞白。
他再抬起眼来,便瞧见了大片大片的猩红,失去了头颅的尸身,死不瞑目的头颅以及拍手叫好的围观百姓。
不一会儿,百姓已散了大半,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周遭只余下一人,安静得近乎于死寂。
他眼见衙役要去抬那尸身,才耳语道:“三郎,我们去为王老夫人收尸罢。”
云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叶长遥怀中出来,转过身去,后又拼命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身体不可避免地颤了颤,他并不习惯于血腥,更何况这血腥来自于与他外祖母一般模样的王老夫人。
他脚步迟缓地到了王老夫人面前,正要将那颗头颅抱起,竟是有一把嘲讽的嗓音道:“你是何人?何故要为她收尸?”
他循声一瞧,出声的乃是一身着丧衣的小公子,小公子瞧来不过十七八岁,面上犹有稚气未脱,双目红肿且布满血丝,眉间堆着重重霜雪。
这小公子必定是状元郎的心上人了。
云奏不禁心生怜悯:“王老夫人已偿命了,你勿要再怨恨,不若自去过自己的日子罢,不然状元郎在地下亦无法安心。”
小公子指了指叶长遥道:“他倘若死了,你能不怨恨凶手,自去过自己的日子么?说得倒是轻巧。”
倘若叶长遥被人所杀,自己许会疯了似地将凶手剁成肉泥罢?
云奏阖了阖眼,哑口无言。
“要不是她……要不是她……”小公子含上了哭腔,“我宁愿他娶妻生子,亦不愿见他横死,这恶妇若是早些与我说,我定会主动离开他……”
最末的几字已变了调子,言罢,小公子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今日本来万里无云,但哭声一起,天上竟是骤然阴云密布,少时,便落下了雨来。
雨水冲刷着血腥,血腥漫延开去,漫过了云奏的鞋履。
小公子再不理会俩人,兀自哭着。
片刻后,有一对夫妇着家丁将小公子带回了家中。
至此,法场内除了云奏与叶长遥外再无活物。
俩人打听到了王家祖坟之所在,买好棺材与一些祭品,便赶了过去。
将棺材葬下后,云奏跪于坟前烧着祭品,而叶长遥则为云奏打着油纸伞,免得雨水将火苗浇灭了去。
叶长遥想劝云奏早些回去,不然,那发情热假使发作起来,实在不便应对,但他又不忍打断了云奏。
云奏烧着金元宝,忽觉身体滚烫了起来,他强忍着将其余的祭品烧尽,方才站起身来,扑到了叶长遥怀中,喘着粗气道:“夫君,快些送我回去。”
话音尚未落地,他已被叶长遥打横抱起。
叶长遥施展着身法,弹指间已出了坟地。
他回过首去,望着王老夫人的坟冢所在的方向,低喃道:“状元郎孝顺,你假如不杀状元郎,现下已在京城过好日子了罢?但如今你却连墓碑立不得。”
——立墓碑或许会导致王老夫人被愤怒的百姓挖坟、鞭尸。
他的理智渐渐涣散了,一到房间,他当即粗鲁地去撕扯自己的衣衫。
裂帛之声扎耳,叶长遥那耳蜗被刺得生疼,他复又快手将云奏抱回了怀中。
因故意压抑发情热的缘故,发情热并不让云奏好受,及至半夜,才放过了云奏。
叶长遥凝视着怀中昏睡了过去的云奏,低声道:“你送了王老夫人最后一程,又为她收了尸,下了葬,烧了祭品,可觉得好些了?”
八月二十四,俩人在客栈大堂用早膳,却意外地听闻了小公子的死讯。
小公子一头撞死于状元郎的墓碑前,血液浸入了坟冢的泥土中,不知可能触及状元郎的棺木?
不少人扼腕叹息,但其中亦有不少怀着猎奇之心,挤眉弄眼地说着闲话,毕竟当今世间断袖并不多见。
云奏难以抑制地想着:我如若能看住他,救他一命该有多好?
他昨日迟迟不走,直至小公子被家丁带回家中,才出了法场,便是生恐小公子寻短见。
然而,小公子却仍是寻了短见。
状元郎死于六月二十一,而小公子死于八月二十三,相差二月又二日,不知状元郎可投胎去了?不知小公子能否在地府见上状元郎一面?
定能见上一面罢。
小公子或许本是打算在听闻状元郎的死讯后,便追随状元郎而去的,行尸走肉般地活至昨日想来是出于怨恨,为了能亲眼见证杀害心上人的凶手伏法。
心上人无辜丧命,谁人能不怨恨?
云奏本能地瞧了眼叶长遥,确认叶长遥安然无恙后,才接着去吃自己的油条。
他将油条往豆浆里一蘸,才送入了口中。
油条被豆浆浸透了,一口咬下,满口皆是顺滑的豆浆。
叶长遥端详着云奏,一字一字地道:“绝非你的过错。”
云奏抬起首来,苦涩地道:“但是叶长遥,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没了,且我本来许能救他,你教我怎能不自责?”
“如此说来,我亦有过错,我与你一般,许能救他。”叶长遥伸手覆于云奏的手背上,叹息着道,“但是三郎,你该当明白活人若是生了死志是救不得的,就算你能救他第一回 ,那第二回,第三回……你能救么?”
“我……”云奏不得不承认自己过于天真了,有些伤痛并非熬过一段时间便能痊愈,伤痛若在,便如附骨之疽,活人不过是活生生地忍受折磨罢了。
“我救不得他。”他感受着从叶长遥手掌处渡来的体温,“你说得是,多谢你开解于我。”
“快些吃罢。”叶长遥抚过云奏的手背,收回了手,“你的发情期尚未结束,你须得多吃些。”
“嗯。”云奏当即埋首用膳。
吃罢早膳,俩人一道去客栈外头散步,堪堪走出百余步,便有隐约的香火气与诵经声扑面而来。
这香火气与诵经声显然来自于小公子家。
状元城不大,小公子的死讯不胫而走,俩人周围的百姓无一不在谈论小公子。
其中有一人道:“谢家小公子脾性好,逢人便笑,相貌清秀,怪不得能得到状元郎的垂青。”
又有一人道:“谢家尚未发迹时,谢家与王家比邻而居,应是自小便对对方有好感了罢。”
诸人口中的小公子与云奏见过的小公子判若两人。
云奏不忍再听,对叶长遥道:“我们回去罢。”
叶长遥自然不会反对:“好,我们回去罢。”
八月二十六,小公子出葬,为了小公子,其父母将小公子与状元郎埋在了一处。
发情热退去后,云奏与叶长遥一道去祭拜了小公子与状元郎。
小公子与状元郎合葬墓的泥土尚且松软着,其中混着淡淡的猩红,扎眼至极。
墓碑已被擦拭过了,却仍有几丝血线嵌入了石缝当中。
时近黄昏,天边挂满了绚丽的火烧云,火烧云轻柔地为这座坟冢覆上了一层暖光,竟是使得这座坟冢显得格外温馨,小公子与状元郎仿若只是睡着了,而不是正在毫无知觉地等待尸身腐烂、变质,生出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