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右翼
过了一会儿,风停了。草地在雨后阳光中仿佛变成了多彩的,几片冰蓝色的叶片被露珠压得摇摇欲坠。天使们终于可以一路往上面或者耶路撒冷城中飞去。越过密密丛丛的树顶,可以看到城内尖尖的塔顶,塔后少女红晕般的浮云。
客人们开始准备离开,拉斐尔把披肩递给梅丹左,梅丹佐却自顾自地和别人说话,弄得拉斐尔很尴尬。直至到了玄关只有他们两个人,拉斐尔才终于又有机会和他搭话。
“再过一段时间就有竖琴比赛,你有准备参加吗?”
既然你要参加,我就不来打击你了。”
拉斐尔的竖琴出了名的厉害,梅丹佐又开始瞎撑面子。
“我会等你的。”
“去,当然会去。”梅丹佐将右肩的披风挂好,忽然抬头,“伊甸园那边怎么样?”
“最近来了几个新的看守天使,不注意保护环境,弄得河边很脏。我专门叫人在那里竖了牌子提醒他们,现在稍微好些了。”
“那生命之树的幼苗呢?”
“已经发芽了,我有让人修枝……”
还好你是叫别人修,不是亲自抄刀,不然树上染了米拉虫,那就惨啦。”
“不会的,我现在已经没有魔族血统了。”拉斐尔笑得勉强。
“嗨嗨,别在意,我开玩笑的。你看你现在不是在圣浮里亚混的很好么。”
——我特别想打梅丹佐。他讲的笑话连我这个婴儿级别的天使都笑不出来,为什么还要拿去冷场?
“梅丹佐殿下,记得我们小时候曾经说过,圣浮里亚是个很繁华又冷漠的地方。”
“是么?怎么在我看来,那是个繁华神圣,神族向往的地方?”
“嗯,没错。”
“不过都说什么样的眼睛里看到什么样的东西,所以你觉得它冷漠是很正常的。”
梅丹佐大大咧咧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从我出生开始,这两个人的对话好像调调就一直是这样,一个带刺一个装聋子。不过我不关心这些事,我只奋力地跟着父母学说话。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十来天过后,我在众人的期待下,终于发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音节。
爸妈曾经为了我先喊爸还是先喊妈争得你死我活,但他们都输了。因为那一个音,是我长久以来对某个人怨念的产物——Lu。
天界除去创世日,年年都有大大小小的节日、宴会,但路西法殿下会参加的来来去去也就那几个:耶路撒冷的化妆舞会,几个大天使的生日,竖琴比赛,伊甸赞美节,真理日,朝圣日,等等。其他的不确定,但只要任选以上其一,一定可以看到他。不过,这些个节日也只有伊甸赞美日在人员上是无限制的,像竖琴比赛,就只允许六万神族到场。
好容易等到四月七日,春暖花开。我神往的竖琴比赛,也随之到来。爸妈原本准备把我扔给保姆自己去听曲子,但是有路西法殿下的地方,怎么可以没有我?老爸被我在手上狠狠抓了几道爪印,终于屈服在我的淫威下。
竖琴比赛在祭灵大殿举行。大殿在禁闭之地的对面,中间隔的草坪少也有千里。所以站在其中一个建筑前,是看不到另一个的。
第二天雾大且空气潮湿,适合折磨犯人。站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坪上往西方看,几根巨柱环绕,一座镂空的殿堂被雾罩着,如同深沉的天空下一座灵魂滋生的庞然大物。
一路飞过去,周围是不同阶层的天使,但仍是以四翼六翼为主。偶尔有一两个双翼的,也都是跟在多翼天使身后,飞得极不自在,唯唯诺诺。
我的翅膀虽然小,但怎么说也有六团,还全都是金色的。忽然有了十足的成就感,昂首挺胸,一头红色的胎毛也跟着飞了起来。每次我因为自己的翅膀得瑟的时候,父母总是会笑着说什么“少年不知愁滋味”。
祭灵大殿是个八边形的大理石建筑,就像一个发亮的空架子。它的底部凹陷,层层阶梯围成了玉白色的金字塔状。在这里表演和祭祀都很适合,通常表演者在下方,观众在上方,错落着坐在大殿的骨架上。
竖琴表演和伊甸赞美节的座位是最讲究平等的。一个在空架殿上,一个在树上,谁先到谁坐哪,从不分三六九等。
我们到得很早,爸妈想找地方坐下。我欺软怕硬,开始乱抓老爸,硬要他留位置给路西法殿下。
“米迦勒,给我安静点!路西斐尔殿下肯定跟自己朋友来,留位他也不会坐!”老妈对我怒吼,转而对老爸说话,柔情似水,“老公,你来找位置坐。”
周围的人都在看我,知道这小屁孩想赖着副君。
我好没面子,想哭又没有理由,只好挣扎着跳下。老爸没抱稳,我落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开花。终于有理由了。当下在地上抽搐,做着各种各样常人无法做到的翻滚,嚎啕大哭。
流动的人群渐渐停下,众目睽睽,我成了无数双目光的焦点。既然如此我就越发卖力,蓄力爆破出各种各样的高音美音,却在震到一半的时候,听见人群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我是个聪明的孩子,反应非常迅速,积聚起来的力量一鼓作气,化作狂风暴雨泪洒大殿。果然如我所料。没隔多久,人群让开一条道,副君殿下来了。他身后一如既往跟着几个讨厌的跟屁虫,我一下就没哭的力气,只哆哆嗦嗦爬过去抓路西法的裤腿。
路西法蹲下来,我还是个小婴儿,居然都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带掩饰地露出惶恐色彩,就像是小动物受惊一样发出的悲鸣。
他刚想摸我的头,却在看到我可爱脸庞的瞬间,站起来。冷冰冰地说:“雷诺,爱丽丝,把你们儿子带走。”
爸妈连忙应声想要过来抱我。
想到路西法殿下如此偏心,我就特别委屈,死活不理他们,硬扑着翅膀,就像壁虎一样缠上他的腿,“路,路路,路路,啊啊啊,哇哇哇,哇哇啊啊路路路……”
眼泪乱飙似乎没用。老妈拽着我的腿,想把我拖走。我又拽着路西法的腿,死活不让她拖。
“米迦勒,你不要再闹了,跟我回去!”妈妈急得一头汗。
“路路,路路路路,呜呜呜呜呜呜……”
鼻涕眼泪全部蹭在路西法殿下的裤子上。
人们看戏看得开心,路西法好像终于觉得有一点丢人。
他把我抱起来,有些不悦地说:“那你们找个地方坐吧,他跟着我。”
爸妈忧心忡忡地走了。
我变得特别乖巧,骨碌一下缩进路西法的怀中,在他身上上蹭下蹭。
“哇,这小孩哭起来还真卖力,汗都震出来了。”萨麦尔看我就像看怪物。
“跟没见过小孩似的,去。”阿撒兹勒翻个白眼就走。
“咦咦咦,殿下,他眼睛好大,超可爱的。我想抱抱他,好不好?”沙利叶睁大金瞳,在路西法身边蹿来蹿去。
我猛地转头背对他,看都不看他一眼,贴上路西法殿下还哼了一声。
“好,今天把他看住,放远一点。”
路西法殿下竟不要我。没这么便宜的事!我又开始扯着嗓门哭。
“哇,这小孩居然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真聪明啊。”
“别的小孩在他这么大的时候都会飞了。大惊小怪。”阿撒兹勒泼人冷水的技术世界一流。
“唉,还真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小孩。”桑杨沙在后面感慨。
“不会啊,小孩都这样的。”沙利叶是个大好人。
“殿下,他好喜欢你的。”拉哈伯抬起一张美艳的脸,满眼崇拜爱慕。
“哪里可爱了,我看挺讨厌。”桑杨沙坚持己见。
我再也无法忍受,“唰唰”两爪子把桑杨沙抓到破相。
他捂着脸上的残痕巨怒:“你不要以为你爸是雷诺就了不起,真讨厌。”
我回瞪他:我爸就雷诺,你拿我怎样?
周围人整齐地长叹一声。路西法默默不语,找了地方坐下。本来因为这几个七嘴八舌的混蛋心情弄得糟糕,但在把注意力转移回我的殿下身上,心情有明显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