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右翼
不过,知道秘密的我们,又能活到什么时候呢?
6731伯度5442年11月9日 希玛 晴
儿子满月那一天,路西斐尔殿下没有来。但是,殿下事先答应要为他取小名,便派人来转达我们,是伊撒尔。
伊撒尔在天语中的意思是太阳的光辉。爱丽丝一听这名字,立刻就惊喜地说,与米迦勒关联最大的就是第四天。阳光下的繁华城市,耶路撒冷。
虽然伊撒尔这个名字并不少见,但,只有米迦勒才配得上这样的名字。
明天我会去祭坛,将忠诚之血注入他的身体。
神会保佑我们。
话说回来,伊撒尔。这个名字真的不错呢。
6735伯度43392年9月29日 圣浮里亚 晴
米迦勒的生长速度还真是非常缓慢,但没有人能否认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刚换门牙的时候,他笑起来一片雪白里多出两个小缺口,配上那头红发,看上去特别可爱真是爱丽丝的翻版。我时常有这样的感觉。他是神的礼物,却也是我们最无法承受的恩赐。只要一想到这样可爱的躯壳里装着怎样的灵魂,我就会坐立不安,无法入眠。
7213伯度123810年3月13日 耶路撒冷 雨
看见米迦勒再次要求去光耀殿见路西法殿下,我的心情真的复杂极了。他这样疯狂的爱恋,让我和爱丽丝日复一日饱受折磨。主啊,求求你为我们指点迷境,我们到底该怎么做?父神,您一直是我们心中最伟大的信仰,可是,却又让我们背负着这样一个禁忌的罪孽。如果有一天米迦勒死了,他甚至无法进入轮回。因为他不是神族,他只是一个被抛弃的灵魂,是一个赤裸裸的原罪。如果有一天他的生命结束,他只能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世界上。像他这样的身份,我们真的可以留住他吗?如果可以,我与爱丽丝宁愿选择战死,让这个秘密永远消失在世上……
再往后面看了几页,贝利尔完全傻在书桌旁——他居然发现了这样一个秘密。是关于魔王路西法的,大天使长米迦勒的,还有创世神的。怎么会是这样?他无论如何都猜不到,竟会是这样。
与此同时,魔界最大的宫殿在舞会狂欢过后,渐渐陷入沉默。
雄伟的潘地曼尼南沉浸在夜中,卡德殿的大门敞着,里面有幽兰的火光。堕天使的雕像垂着翅膀,抱着瓶钵。水花落下,如同振翅飞过的云雀,洒下一泻光辉的细雨,落在池水中,溅到魔王的身上。她怀中抱着米迦勒,此时正在为米迦勒清晰身体。
都大雪常见,最稀有是雨景。而此时,蒙蒙细雨,翩翩冉冉,轻烟一般张开了巨网,模糊了视域。路西法将米迦勒抱在岸边,身子浸在水下。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连,随着水波晃荡。米迦勒的手臂失去力气,轻轻落在水中,击起一团水花。路西法慌忙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活人的手握得很紧,尸体的手却因扣动关节,自然往上翘。路西法的侧脸湿润,发尖湿润,水珠停在睫毛上,比平时威严的王者多了几分美丽。池水泛着光点。红发与黑发纠缠,如同桑蚕的缕丝,在水中飘漾。清冷的雨夜。罗德欧加从未有过如此萧索的景象。
身体丝丝密密相贴,却换不来半点回应。不知是羞恼还是怨怼,路西法突然狠狠进入他。没有痛觉的人,只是身体震动一下。路西法动作一滞,扣住米迦勒的颈项,愤恨地咬他的嘴唇。贪婪的羞耻,无益的张扬。米迦勒的身体依然是僵硬的。路西法的动作停下来,将米迦勒放在池旁,大口喘气。
雨化作轻纱帐帘,将夜景变得蒙胧,蒙胧着幽兰的火光。尸体在不经意时,慢慢滑入池里。苍白的脸浸入水中,变成深蓝,红发因着深蓝,变作暗紫,水草一样摇摆。路西法并未阻拦,片刻就随着他潜下去,只留薄薄的衣物轻浮在水面上。
大天使长的尸体像秋日一叶,落在泥土上,随时都会腐化。魔王紧紧追寻,即便无法呼吸,也要将他抱紧。水波荡漾,天上地下,满是银光。一场绝望的痴缠,在雨夜笼罩了一切。
罩住罩住过往的岁月,万年的时光。
罩住无法实现的心愿,罩住最初最终的眷恋。
蜡烛熄灭了。梦想熄灭了。路西法抱起米迦勒,慢慢走上岸,衣服是透明的,水滴落了满地。他把披风搭在米迦勒身上。路西法的眼睛已被雨水冲得睁不开,但是面容沉静。米迦勒秀发已乱,头垂在他的肩上,四肢脱力地散开。他抱着米迦勒走入殿堂,一路留下水的残痕,就好像创始时梦中回忆里流泻的芬芳。
路西法背着米迦勒,慢慢走回寝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看去竟是如此温馨。路西法将两人的身体擦拭干净,抱着米迦勒坐在床上。
这一刻,夜晚除了哭泣的雨,只剩空寂。
“今天开不开心?如果你开心,就不要回答我,不开心就告诉我,明天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你要是再不说话,我今天一个晚上都会欺负你。”路西法难得笑得像个孩子。
好,我不逗你了。来聊聊天吧。”路西法狎昵地拍拍他的脸,抱着他侧躺在床上,与他面对面,“今天晚上,最痛苦的人是谁猜得到吗?”
等了一会,他自言自语说道:“笨孩子,你果然不知道。是阿撒兹勒。他不能陪任何一个女伴,这样人家就会说他偏心。本来我们玛门也该是这样,但听洁妮说,他似乎打算去她那里过。看来玛门真想稳定了。”
“对了,他和贝利尔似乎相处得也不错,你不用多担心。”
“宝贝,那你呢,什么时候才愿意和我说话?”
“伊撒尔,伊撒尔,你现在一点都不可爱,时刻板着个脸,哪像以前,天天黏在我身边。”
说到此处,他忽然轻笑一下。
“说句话好不好?”路西法拍拍他的脸,“一句就好,好不好?”
屋内没有一丝光线,月色亦被大雨盖去。他握住米迦勒的手,闭上眼,亲吻着一根根手指:“我已经这么多年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
“乖,听话,笑一下,嗯?”
雨滴打在窗上,越下越大,在迷雾中吞没了帝都。
“伊撒尔……”路西法抱住他的头,身体微微蜷缩,“我现在很后悔……为什么那时候我没有拦住你?为什么会让你遇到这样的事?”
夜风空雨在痛哭叹息。
“对不起……对不起。伊撒尔,你说的,只要努力了,什么事都能做到。我只想你和我说一句话,答应我……好不好?”
不论过多少年,我都不会忘记这一幕。总记得有那么一个人,他脾气很好,话很少。但是无论他说什么,即便再温柔,听了都像在接圣旨。战战兢兢,生怕惹恼他。
实际他永远不会和我闹脾气。
如果他实在憋了气,会在睡觉的时候把一只手压在我身上,我为了反击,就会把整条腿都搭在他身上,最后你压我我压你,我沉不住气先吼出来,他还表现得特无辜。吃了闷亏,不知如何对付,骑在他身上用头去撞他,他抱住我的头,两个人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
肩上残留的断发,他会替我捡下。即便在人很多的场合,我也会和他眉来眼去,人家看了都直喊肉麻;他的心很细,会在我摔跤的时候挽住我的手,将我抱紧;他会变成小孩子来讨好我,为我做饭弄得满手是伤;他会在我生气时递小纸条来找我和好;他喜欢与我紧扣着十指,额头相触;总是记得有那么一个人,他在伤心哭泣的时候,我会难受到连看都不敢再看下去。
我记得他的笑,却不记得他的脸。我在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看见路西法几乎流泪的模样,竟会觉得伤心,然后终于发现,原来到现在为止,所有发生在魔界天界的一切,都是由自己一双客观的眼睛在看着。终于发现自己也有想知道的事。我想念的那个人,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但现在多么想问问他,你是否和以前一样幸福。
曾听人说,回忆是一座桥,却是通向寂寞的牢。
很想告诉他,千万千万不要像路西法那样,不然我会难受。可是,这种脱离记忆与思考能力的存在,心中竟有一个声音在悄悄告诉自己:你的故事,其实比他们的故事要绝望很多。继续沉睡下去吧,不要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