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苏培盛了 上
胤褆身子一僵,捧在手上的酒杯险些脱落,各处看戏的皇子此时也噤了声音。
皇室宗女大都指婚给了蒙古各部,甚至包括当今圣上的亲生女儿,大家都清楚。但康熙朝以来,皇子的女儿被指婚,至此还是头一例。康熙爷的神来之笔,打破了儿子们心头的一丝侥幸。
而对于大阿哥来说,皇上此举是赏是罚,让人捉摸不透。
“主子,”宴席上众人各有心思时,苏伟暗暗地捅了捅四阿哥,“我去趟茅房。”
四阿哥白了他一眼,“快去快回!”
苏伟应诺,转身轻手轻脚地出了保和殿,黑暗中,一个人影出了日精门,往寿安宫的方向走去。
苏伟的神来之举在与他之前见过年羹尧后,一直惦记着隆科多。整场宴席,苏大公公都在盯着隆科多猛瞧,费心心思地琢磨要怎么把这人拉进四阿哥的阵营里来。结果被他偶然发现,隆科多这一晚上异常地心不在焉。
雨花阁偏殿,一路行止匆匆的隆科多驻足在门口,望着窗边的人静默了半晌,“叶若……”
“哥哥,好久不见,”贵妃佟佳氏转过身子,面目平静无澜。
隆科多征愣了片刻,手心被攥得生疼,“叶若,是我对不起你,温宪公主的死又让你受苦了吧。”
佟佳氏温和地抿了抿唇角,语带轻笑,“不过是德妃的几个冷眼罢了,我早已习惯,算不得受苦。”
隆科多垂下了头,至始至终未敢迈上前一步,空气一时间犹如凝滞。
“哥哥不必如此,”佟佳氏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今儿个找哥哥来,是托哥哥带一句话给家里。”
隆科多抬起了头,眉目间略有不解,佟佳氏抿了抿唇,沉声道,“东宫未变,恕女儿无能谋立储位,还请父上大人念在叶若的一点苦劳,不要为难我的家人。”
隆科多身子一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叶若道,“是我阿玛,逼你在宫里为他做事了?”
叶若低下了头,抚了抚手上的玉镯,“如今我位居贵妃,好歹是六宫之首,伯父怎会视若无睹呢?不过,伯父也太过小看叶若了,呈表姐遗志,叶若也不愿受制于人。我这冒牌族女的身份,可是把双刃剑呢。”
“你放心,”隆科多抿紧了嘴唇,“我不会让阿玛动你的家人的,你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冲动行事,我这就回去安排。”
“表哥,”隆科多转身之时,叶若轻唤了一声,称呼的变换让隆科多攥紧的拳头慢慢松了下来。
佟佳氏走到隆科多身后,嗓音压到了最低,“太子的位置保不住了,圣上的心在众臣难测的地方。索额图势去,纳兰明珠年老,佟佳氏树大招风,表哥自己的前途要早作安排。”
屋内的对话即止,隆科多趁夜离去。一头雾水的苏大公公,挪腾着蹲麻的双腿向雨花阁外走,却在拐弯时被一把匕首架住了脖子。
“刘裕,你给我小心点儿,你那刀刃要敢碰到我,我保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只点了一盏油灯的小屋里,苏伟瞪大了眼睛,撇着装聋作哑的刘公公。
“苏公公,你还是小声些为好,”承乾宫总管刘安慢腾腾地由暗处走出,嘴角还挂着老狐狸似的微笑。
“哟,刘大总管都来啦,”苏伟挑挑眉梢,“敢情你也不太放心你这不大成器的笨徒弟啊。”
“苏公公,”刘裕从旁插嘴道,“咱们好歹有正三所的情分在,今儿个你听了不该听的,还是老实些为好。”
“切,”苏伟不屑地瞪了刘裕一眼,“我跟你们说不着话,叫浣月姑姑来!”
保华殿,宴席将末。
四阿哥蹙着眉头看向门外,快一个时辰了,这上茅厕的怎么还没回来?“张保!”
“主子,”张保上前一步。
“你去找找苏培盛,都一个时辰了——”话未说完,侧门跑进了两名侍卫,四阿哥心里咯噔一声。
好在侍卫并未向四阿哥走来,而是到了宗人府宗令身旁低语了几句。宗令面色沉重,略一思忖,起身拱手道,“启禀圣上,宗人府左宗正来报,罪臣索额图在牢狱中过世了。”
第169章 反客为主
康熙四十二年
雨花阁偏殿耳房
豆子大小的光亮中,苏伟瞪着双大眼睛对着刘安,全然一副死无赖的吊儿郎当相。
刘安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轻吐口气道,“苏公公,咱家只想知道您是怎么跟到这儿的,是有主子的吩咐还是误打误撞?应当不难回答吧。这老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这刀子可还比在您的脖子上呢。”
苏伟冷冷一哼,斜斜地瞥了刘裕一眼,懒懒地冲刘安道,“刘大总管,我苏培盛在宫里混的时间也不短。这刀子固然是个吓人的物件,但也要看握在谁的手里。你这徒弟要是有杀人的能耐,也不会在二十年前就被我压得死死的了。”
刘裕暗暗地翻了白眼,眼睁睁看着刀子下的苏公公自顾自地拽了个板凳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四阿哥在前头饮宴,我没那么多时间耽误,赶紧叫浣月姑姑出来,我有话要问。”
刘安与刘裕一时面面相觑,门外响起一声轻笑,一个人影掀帘而入。
“刘裕,放开他吧,”浣月走了进来,刘裕看了刘安一眼,听话地撤了匕首。
苏伟晃晃僵硬的脖子,站起身子原地蹦跶了两下,然后回头给了刘裕一记飞拳。
…(⊙_⊙…
刘裕一时被打懵了,连叫都没叫出来,捂着个熊猫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苏培盛。
苏伟好整以暇地捏捏自己不太硬实的拳头,很是爽快,他脖子现在还冒着凉风呢。亏他一直警告刘裕把匕首离自己远一点,这个白痴根本不会挟持人质,手下一点准头都没有,现在破了皮,回去还不知道怎么交代呢。一个熊猫眼真是太便宜了……
“浣月姑姑,今儿的事到底是怎么说的?”苏伟没有理会刘安师徒的控诉,转身对浣月道,“当初先皇后去世时,可是嘱托贵妃娘娘和我们贝勒爷相互照拂的。怎么如今,有点要被人拉下水的感觉呢?”
浣月抿了抿嘴唇,转身对刘安、刘裕道,“你们先回去吧,苏培盛的事儿先不要告诉娘娘,免得她担心。”
刘裕看了刘安一眼,刘安点了点头,“姑姑心里有数即可,我们先走了。”
刘安、刘裕退了出去,苏伟盯着两人的背影,还兀自气愤不已。
浣月转身定定地瞧了苏伟半晌,缓缓地叹了口气,“今儿若换了旁人,即便是得了四阿哥的吩咐,也绝走不出这间屋子,可偏偏是你……”
苏伟搓了搓手臂,有些后知后觉地向门口挪了两步。
浣月摇了摇头,走到油灯旁边坐下,苏伟踌躇了片刻,又挪了回去。
“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但你要答应我,出了这间屋子,就把一切咽进肚子里。除非必要时刻,否则就算是四阿哥,也一个字不准说。”
苏伟眨了眨眼睛,点点头,“我听见,贵妃娘娘叫隆科多大人表哥,还说什么冒牌族女?”
浣月轻叹了口气,“贵妃并不是佟佳氏的女儿,也不是先皇后的亲妹妹。她是佟佳氏的远亲,小时候因家逢变故,就养在佟相府里,与隆科多算是青梅竹马。”
苏伟半张着嘴呆在原地,浣月敛了敛眉目继续道,“当初先皇后一直怀不上孩子,四阿哥又不是亲生的。为了保住满门富贵,佟家上下一直在想办法往宫里塞人,只可惜适龄的女儿太少了。后来先皇后重病,佟家已经等不了了,就把主意打到了表小姐身上。以佟国维的势力,在宗人府里改个名字算不上困难。更何况,佟佳氏曾出过两位皇后。”
苏伟恍然地点点头,复又想起什么似的道,“那先皇后让四阿哥与贵妃娘娘互相照拂是——”
“你不要多心,”浣月接话道,“娘娘病重,心中却一直放不下四阿哥。表小姐进宫,娘娘便拿捏到了软处,以隆科多大人的前途相威胁,让表小姐以宫眷的身份多多照顾四阿哥,也算牵制佟佳氏。然,表小姐也是可怜人,娘娘终是心中有愧,便也托四阿哥照顾这位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妹妹……”
“原来是这样啊,”苏伟挠挠后脑勺,仍然有些疑惑,却也感慨,“先皇后一片苦心,贵妃娘娘也不容易……”
浣月点了点头,“此事事关重大,一旦被旁人知晓,不只是佟佳氏遭殃,四阿哥也会被牵累。”
“浣月姑姑放心,”苏伟拍拍胸脯保证道,“事关我家主子声誉,就算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会说一个字的!”
浣月闻言,抿着嘴唇笑了笑,“这点我倒相信!你那反客为主的架势,连刘安都唬住了,还真以为你后头跟着四阿哥呢。换了别人要从你这儿套出些什么,想也是不容易的。”
“嘿嘿,姑姑过奖了,”苏伟干笑两声,却猛地想起了什么,“遭了,主子还在前头呢,我得回去了——”
“等一下,”浣月扬声叫住了瞬间窜到门旁的苏伟,苏伟回头。
浣月压了压嗓子,“你记着,若是有一天,佟佳氏和四阿哥有了正面冲突,四阿哥危在旦夕,进宫来找我。”
苏伟慌慌张张地冲到月华门时,张保正好迎了出来,“天啊,苏大公公,你跑哪里去上茅厕了?”
“哎哟,”苏伟整了整衣摆,“我到敬事房去借官房了,这宫里没有茅厕你又不是不知道。”
“快着点儿吧,宴席都要散了,”张保瞥了苏伟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我出来前,宗人府传来消息,索额图在牢里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