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
作者:青色兔子
时间:2021-04-12 03:30:56
标签:爽文 穿越时空 天之骄子 朝堂之上
随着拳头在立体空间内三百六十度旋转,映在墙上的影子会有无穷多个。
“心动而生万象。”袁空一面说着,一面转动拳头,就见墙上的影子随之而动,无穷无尽。
这其实很很简单的光学原理,但是袁空这譬喻说得精妙。
刘协听着他的讲述,心中一动,忽然想到在现代时看过的全息宇宙论。同宇宙大爆炸的理论不同,这种全息宇宙论,认为我们所在的宇宙,只是类似于全息投影的存在,所有的信息都已经储存在二维的“硬盘”上。而正如现代已经可以做到的全息投影,如果把一朵玫瑰的全息照片剪成两半,那么光照之后,不会得到破碎的玫瑰,反而会得到两朵小的玫瑰,乃至于剪成十六份,也会得到十六朵小玫瑰——整体存在于每个部分之中。所以也有人由此延伸开来,认为中医的相面,国外的占星术,并非迷信,而是一种高级的科学。
当初在现代,刘协看到这些理论的时候,并没有很在意,大约只是当作趣味读物,扫视着看过,嘀咕一声“有趣”就抛之脑后了。
可是此刻面对袁空徐徐的讲述,刘协不知为何,刹那之间都记了起来,而且自己把这些零散的记忆与袁空所说的道理联系了起来。
这老家伙有两把刷子。
刘协定定神,揶揄道:“照这么说来,世人竟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修心就好了?”
袁空倒是有些高兴,道:“陛下悟了。”
刘协:……我悟什么了?我就悟了?
袁空接着道:“世人食肉用药,强健体魄,又造出尖兵利器,为求力量。殊不知最高的力量,就来自人心中,来自你我意念之中。世人舍本逐末,岂可得乎?”
刘协自己就是个“神棍”,论到忽悠人,还真是难逢敌手,此时竟起了同台竞技之心,因顺着问道:“先生看来,这心的力量又能做什么呢?”
袁空平和道:“修心第一道法障,即是‘分别心’。这是佛家语,可道家老子也有讲‘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也’,这也是讲不要有分别心。分别心,是人世一切争端磨难痛苦的根源。我问陛下,这十年战乱,世人兵戈相向,是为了什么?不外乎是因为分了你我。若是无我,也就无你,也就无争端,无嫉恨,无罪孽。陛下身为天子,爱民如子,没有寻常的分别心,恐怕我这么说,陛下所知不深。我知陛下有一条爱犬,正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陛下既有此爱犬,那么见世间一切相类的犬,都比旁人要多出一分善心。这是心的本源。可若是现下来了一条野狗,却与陛下的爱犬争一只骨头,陛下会如何做?自然是护爱犬,而逐野狗。这即是分别心。”
袁空又道:“俗世之中,做妻子的看一眼别的男子,有的丈夫都要打骂不休,做妻子的固然痛苦,做丈夫的也是气怒难平。这是为何?这正是因为世人有‘我执’,设若这丈夫能像我一样,认识到‘我’是不存在的,世间一切都是‘我’,‘我’也是世间万物,那么即刻可消去嫉恨之心、怨愤之心。”
刘协揶揄道:“那难道朕要看着野狗跟朕的爱犬抢骨头,才算没有分别心吗?”
袁空道:“世间若只有数人消去了分别心,那旁人看来,这几人是傻的。可若是有一日世人皆消除了分别心,世上该是何等太平人间呐。”
刘协一愣,又生出那种奇怪的相通之感,这不就是全人类都冲着一个伟大理想奋进吗?
袁空盯着皇帝,道:“我知道陛下有一处心病——天下何必归于刘氏?”
刘协大感震撼,这正是与袁绍决战前夜,在济水舟上,他曾对曹昂道出的秘密。这一则秘密深藏他心中,除了透漏给曹昂些许之外,再不曾向第三人说过。而那一夜济水舟中,是他亲自摇橹撑船,上是高高苍穹,下是静静流水,再无第三人能听到两人的密谈。
这老家伙从何处知晓?
刘协浑身发寒,悚然起身,退开两步,盯着袁空端详。
袁空稳坐不动,悠悠道:“陛下发心是好的,可是也陷入了‘分别心’之中。既然天下何必归于刘氏,又何必不归于刘氏?无我无你,无刘氏。刘氏与非刘氏,到头来原是一样的。我与你,恰如最终要汇入海中的两滴水。计较你我,实是自寻烦恼。”
刘协攥着发凉的手,心知这事情用科学道理是解答不过去的。当日济水舟上,他确信没有第三人听到那隐秘的对话。他清楚自己不曾告诉过这老家伙。如果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那么……难道是曹昂?曹昂要这人来劝阻他?可是曹昂生性谨慎,又怎么会将此事外泄?
刘协脑海中转着各种疯狂的念头,盯着袁空,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个妖怪来。
他现在能理解,为什么皇帝遇见这样捉摸不定的术士,最后多是会杀了对方,实在是太刺激了。
“陛下不必惊惧。”袁空很明白皇帝的心思,又道:“似我这样的人,已经窥破了天地机密,见过了无上的平和喜乐,只一心求善,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得证正道。似我这等的人,毕生所求,唯有大道,世间的一切功名利禄、权势地位都是业障。似我这等的人,于陛下再无妨碍。我们不动凡俗之心,也就无凡俗之害。陛下若能明白我心,便知其中可笑之处。正如我方才所言,待到我们都脱去了这具皮囊,再无你我,你的念想,也即我的念想;你的经历,也即我的经历,一切合而为一。”
刘协听到这里,又觉与系统联系起来了,难道这袁空是那系统中的bug?又或是像他这样,经由系统来到这里,虽然一个世界只能有一个主体意识,但既然当初在巫家李婧能联系到他,说不得这袁空也能觉醒了?他想了一想,试探道:“先生从何处来?”
袁空平和道:“与世间万物一样,从‘一’处来,又将归到‘一’处去。”
刘协拿捏不准,这到底说得是系统,还是袁空的那一套机锋,又问道:“那先生可还记得你的前世?”
袁空摇头,道:“没有前生,也没有来世。”他这样的说法,竟然是已经超越了佛教,“所谓前世来生,皆是幻象。”
袁空又道:“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春夏秋冬,也皆是幻象。”这是连时间的概念都剥离了。
刘协的心神还萦绕在袁空方才所说的“天下何必归于刘氏”等语,他排除了曹昂透漏的可能性——曹昂对鬼神之事,一向是遵循儒家的教化,敬鬼神而远之,不会主动招惹这些事情。此时袁空的身世倒是成了次要的事情,他从系统中来也罢,真有灵通也罢,既然袁空自己说他们追求的是得证大道,那就于世事无碍,他们追求的是另一种精神境界。倒是袁空所说的分别心,“无我,无你,既然何必归于刘氏,又何必归于非刘氏”对刘协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我此来,便是为了解陛下之困厄。”袁空徐徐道,白眉低垂,倒真有几分佛家所讲的慈悲。
刘协自从立心,要从他之后,将天下交给能克当之人,斩断家天下的制度之后,便一直有极大的顾虑。这顾虑不是说他打开上一世的心结,知晓自己“灵魂”不灭所能解决的。因为这改变,虽然此时还只是念头,一旦施行,一定会引来天下震动。原本一个帝国要能正常运行,实际上是因为政治生态进入了一种超稳态,譬如说士人通过读书,其中优秀的被吸纳进这个生态中;譬如说皇权的继承,非刘氏天下共击之。这都是原本汉代政治的超稳态运行。但如果按照刘协的设想,要拿掉家天下,拿掉君权神授,那么这个系统一定会在一段时间内有剧烈的震荡,甚至于像王莽新政那样,终至于破裂。这也是曹昂乍听到时,惊吓不已的原因。除非他立时能拿出另一种超稳态取代原本的,但此时社会的生产力,人民的意识水平,都还远远达不到。
刘协超前的想法,与此时的客观条件相违背。他明知道还有更好的,却无法捧到此时的世间来,这是他的痛苦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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