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山寒[种田]
心疼的不行,陈氏把手里的盒子打开,沾着里面白色的油膏给李青文抹在手心上,“这是獾子油,管烫伤的,这两天注意别沾水……”
抹了油膏后的手心不那么干巴巴的疼了,李青文连连点头。
“这事教给娘,以后仔儿就不用受这个罪了。”陈氏说道。
李青文摇头,“娘,以后干活多了,手糙了就不怕了。”
看到他这么乖巧,陈氏不由得想起从前小儿子不明白事时的那些风言风语,鼻子一酸,拍着李青文的手臂,“油膏我放在旁边,疼了你就抹点。”
怕油膏沾到炕上,李青文正琢磨这手咋放能舒服点,就看到他三哥的手摸索到他身下,没摸到湿,就自觉的缩了回去。
李青宏看了弟弟近十年,李青文知道习惯一时半会改不了,他和他们都需要时间来适应。
柳山县周边有通向不同方向的十几条路,每一条路向周边延伸,连通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村子。
离县城近的村子通常比山沟里的村子要富裕,村民们种地也不耽误把家里种的菜啊,山上捡的柴啊,家里养的鸡鸭什么的拿去县城卖。
这样的进项乍一看不多,但架不住日积月累,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下来,家底可不是一点点丰厚起来。因着有这样的好位置,县城附近的村子娶媳妇都很容易,媒婆说亲都一个劲的说,抬脚几步就进城了,县城赚钱可比土里刨食儿容易的多,嫁过来就是好日子。
那些窝在山沟里的村子可就没有这么风光了,那里的人大都只种庄稼,吃多少全看老天爷的脸色,有些人甚至从出生到死都没有到过县城。
偏远闭塞的村子也不是完全不通外事,每年都有人到村子来收税粮,壮丁被官差拉去服役,这些人村民不会靠近,他们知晓外面的事情大都靠的是货郎。
每隔一段日子,山间的小路传来铃铛的声音,这个时候村子里的孩子耳朵比狗还厉害,向村口的小路上疯跑过去。
挑着担子的货郎才露头,就被一群孩子围住了,担子前后的两个箩筐,是孩子们盯着的地方,这里装着很多东西,有花花的纸片,也有甜到心坎的点心。
货郎到了村里的大树底下,好心的大娘舀了一碗水,货郎喝完,给了大娘小孙子一块手指肚那么的白色硬物,道:“乖伢,吃吧,甜的。”
四五岁的小娃娃用舌头舔了一口,眼睛兀然亮了,“好甜!”
他一下一下舔的高兴,旁边一圈的孩子看的直流口水,叽叽喳喳的问这是啥。
“这是麦芽糖,上好的粮食做的。”货郎用衣衫扇着风,虽然现在最热的时候过去了,可几十里山路走下来,还是汗流不止。
馋的受不了孩子便跑去家央求大人,大人的衣角被攥住,有心软的一会儿就被说动了,到大树下问货郎这糖怎么卖的。
货郎说用粮食山货换都行,一斤谷子或者干蘑菇半斤糖,高粱要多些,二斤高粱半斤糖。
小村庄在山里头,没有成片的地,都是在山坡上,一块块的,大的也就一两亩,小的就半个院子那么大。只是他们这边山都是土的,犄角旮旯都种上了庄稼,一年下来,收成还不少。
今年年景还好,算起来可能会多收几斗粮食,日子不那么难的人家便爽快的换个一斤半斤的糖,拿几块给孩子甜嘴,剩下的过年过节招待客人用。
不过,村民们大都用小米来换糖,这东西比高粱味道是好些,但一斤小米顶不二斤高粱能填饱肚子。
看有人换了糖,其他孩子就更眼馋了,拍着胸脯跟爹娘说,以后少吃多干活,不乱跑,上山多摘点蘑菇云云,软磨硬泡,最后也都如愿了。
大树下,除了孩子就数女人最多,用糖把自己家孩子嘴巴堵上,女人们便开始换自己想要的针头线脑和油盐酱醋,能用东西换的一定不会花钱。
村里人出去卖粮,独轮车走了那么远的山路,到了县城,粮食铺子的人挑三拣四,又晒又过筛,还要分个上中下三等,最后唉声叹气的拿回来几十上百个钱。
钱难挣这事情像是烙印,深深的烙在每个人的脑子里。
针线和过日子用的东西是必不可少,这个能换的东西就多了,可以用鸡蛋,兔子皮,马的鬃毛,人的头发等等,头发当然不是剪下来的,平时梳头掉下来的不要扔掉,搓一搓缠在一起,家里人多的,一个月能攒一大团。
铃铛随着风响个不停,越来越多的人过来换东西,货郎担子里的东西换成了粮食和杂七杂八的东西,天黑后找相熟的人家借宿,晚上和家里的老人说半天话,明日便挑着担子离开村子。
走时村子的孩子还跟出去老远,问他啥时候再来,货郎笑眯眯的回应,接下来孩子们就有了甜甜的盼头。
七十斤的麦芽糖邱货郎和邱老爹几天就换完了,字糖和熊猫糖被邱货郎拿到县城的铺子,因为新鲜讨巧,卖的很顺利,字糖吉祥,熊猫糖得小孩子喜欢,就算不是很甜,也不愁卖。
邱家父子推了二百多斤粮食过来,李家做糖卖钱的事情很快就在杨树村传遍了。
村子里的土墙还没有李青文高,各家各户都挨着,谁家有点啥事都瞒不住。前后左右住着,谁家一天三顿饭吃啥都门清,李青文家熬糖动静不小,村里人一开始只知道是做什么吃食,见邱家父子上门,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有人问起,李青文家也不避讳,大方的说了。
村里头人怎么说李青文不在意,有了钱和粮食,他先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次做糖的盈亏,最后发现,七十斤麦芽糖才赚三五十斤粮食,字糖和熊猫糖卖的钱折算成粮食更多。
其实两种糖用的粮食都差不太多,不过因为买的人不一样,价格才有这么大的差别。
换麦芽糖的都是普通的百姓,为了给孩子弄一口甜的,买字糖和熊猫糖的更多的瞧着稀罕,家里不差那么一口糖,贵个一两个铜板也不在意。
第11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李青文还在心里头寻思呢,李青风已经高兴的在炕上翻跟头了,“有粮食喽,有粮食喽,不用再天天汤里数米粒了!”
刚翻了没几个就被陈氏喊住了,“炕都被你蹬塌,晚上就只能睡炕洞了!”
看到粮食和钱高兴,陈氏这一天都眉开眼笑的。
李青风嘴巴咧着,“娘,今天做顿干饭吧。”
陈氏没答应,还欠人家一百斤糯米没还呢,有债在身上,她都睡觉都惦记着。
姜氏眼神比平时都亮,一边给儿子梳头发,一边道:“仔儿跟咱爹和咱爷一样能干,咱家都跟着享福了。”
陈氏道:“他以后就是天大能耐,也不能忘了你这个嫂子。你过门第二天就给他拆洗褥子,洗裤子,这么多年照顾下来,比我这个当娘的还精心,仔儿不是个没良心的。”
姜氏和李青瑞成亲的时候,陈氏因为操劳过度老毛病犯了,腰疼的一动就流冷汗,大夫看过说要静养。姜氏这个新过门的儿媳妇新婚第二天就挽起袖子开始操持家务,洗衣做饭,照顾婆婆和小叔。
直到现在,一想到那个时候,陈氏都觉得对不起大儿媳。
姜氏倒是不在意,道:“娘,都多少年的芝麻绿豆事儿了,还拿出来说……”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女人的哭声,还夹杂着男人的怒吼声。
李茂贤起身出门,陈氏听了片刻,也下地穿鞋,走之前特意叮嘱他们呆在家里,不要乱跑。
爹娘出去后,外头的动静更响了几分,李青宏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回来道:“好像是青木哥在嚷。”
李青风道:“爹一年得往他们家跑几十趟,不用听也知道是啥事……”
还没等他说完,陈氏就扶着一个哭泣的女人回来了,一个壮实的男人追在后面,怒骂道:“滚,你滚回你们刘家去!”
骂人的是李青文的堂哥李青木,他的爷爷和李青文的爷爷是叔伯兄弟,两家关系和近。
几个本家的同辈拦住李青木,陈氏带着女人进了东屋,给她擦脸,低声劝:“别往心里去,他说气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