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相亲相爱
此时,裴闻柳已经坐直了身子,不再半躺了,脸上神色较之前认真了许多。手指捏着一颗白子,直到白子沾染手心的温度,才道:“小殿下,你的棋风和你平日里的表现差了很多啊。”
“差在哪里?”君不意轻轻落下一子。
“从星辰台起,你给我的印象便极好。”裴闻柳盯着棋盘,思索这一步该怎么走,“宽容大度,温和有礼,从容自若,进退有度,不卑不亢……不管从哪里看,都十全十美,不愧是重明皇选定的继承人,天命太子。”
君不意垂下眼帘,一缕鸦色发鬓落在瓷白的脸颊边上,淡淡开口:“夫子谬赞了。”
“我这么夸你,你好像并不开心。”裴闻柳终于想好了棋路,随着清脆一声,落下了白子,“当然,似乎也并不厌恶。”
“不意不敢狂妄自大。”
裴闻柳轻笑一声,在君不意即将落子前,又道:“但是你的棋风却不是这样。”
“高高在上,俯视众生,棋局风云变幻,都惊不起你丝毫情绪,始终以最冷静的心态旁观,落子。”裴闻柳一字一句,慢悠悠开口,“可以轻易舍弃苦苦经营的布局,也能果断决绝的聚起雷霆一击……你的道心,比我想象的冷漠决绝的多。”
说完最后一句话,裴闻柳轻轻一叹,似乎在可惜什么,又在惊艳什么。
君不意不语,沉静落子。
两人下了几手棋后,一片红枫被风吹落枝头,轻飘飘的落在两人中间,遮住了几颗棋子。
君不意本想落子,却又顿住。他抬眸,枫树上的明灯如火,将丹青水墨似得眸子染成了璀璨星河。
他用极淡的声音回答:“这本便是不意想走的道。”
“太上忘情?这条道……难走啊。”裴闻柳托着腮,仰望沉沉夜空。
君不意去拾枫叶,如玉的手指捻起叶柄时,又听裴闻柳道:“你可听说过一句话?”
君不意小心翼翼将枫叶捧在掌心:“请夫子赐教。”
“太上忘情。”裴闻柳挑眉,笑容调侃,“最是深情。”
“……”
君不意眉眼间,终于泛起丝丝微澜。
“来来来。”裴闻柳才不管自己随口瞎扯,给眼前这位天之骄子带来什么困扰,又恢复了懒散的表情,“你来说说夫子我的棋风吧?”
“他们两个在叽叽歪歪什么?”钟应最不耐道修的谈玄论道、磨磨唧唧了,听了几句就没听了,直接问胖墩这个懂棋之人。
胖墩思索了一会儿,决定用最通俗的话解释:“裴夫子对君道友说: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君道友说:我就是冷酷,就是无情,就是无理取闹……大概就是这样了。”
钟应:“呵呵!”
秋时远:“……”
于是,钟应决定按捺住性子,仔细去听两人的话,听了一会儿,钟应陷入了沉默。
钟应觉得,他们两人的对话,可能真是胖墩说的那样。
这局棋不知道下了多久,总之钟应三人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没结束。
胖墩想了想,跟钟应商议:“老大,趁着他们下棋,不如我们今晚直接把书偷了吧?裴夫子快闭关了,估计也不会检查书房,等他闭关后,我们再神不知鬼不觉的还回来,就行了。”
钟应觉得这个计划非常可行。便点了点头。
“小石子,你给我们打掩护啊。”胖墩拍了拍秋时远的手,将什么东西放在了他掌心,“拿着我的传音符,夫子他们快结束时,给我们传音,我们立刻赶回来。”
秋时远一脸懵逼,慌忙拉住了胖墩的衣袖:“不、不行,你们别去。”
“我们帮你,你还不领情?”
秋时远摇了摇头:“若是被发现了,夫子肯定会责罚,我不能连累你们,要去……”定了定神,秋时远一头冷汗的开口,“要去就我去。”
“得了吧,我怕你吓哭。”胖墩挥了挥手。
钟应两人直接溜了,装作看风景似得,在院子中溜达。
转了一圈后,胖墩蹲在楼梯上,沮丧开口:“不行,裴夫子在书房设置了阵法,我们进不去,强闯的话,我们立刻就会被发现。”
“我来试试。”钟应抬手,掌心似乎碰到了无形的屏障,微阖双眸,感受了片刻后道,“给我半刻钟的时间。”
胖墩退后了两步:“好。”
一边留意周边动静,胖墩一边道:“老大,我觉得你和君道友,似乎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怎么说?”
“明明都是化气,可是你们两个不管遇到什么事,好像都能轻易解决。中州圣子这么厉害的人物,我都不敢想象,可是你们说压下,便能压下他。”胖墩的声音从身后闷闷传来。
钟应轻笑:“你老大我厉害呗,不然你认我做老大干嘛?”
“也对……”默了默,胖墩又道,“老大,你知道君道友最擅长什么吗?”
这点……
钟应沉吟:“大概是书画。”
“我还以为最厉害的是棋艺。”
“是书画。”钟应漫不经心的开口,“他主修之术同书画有些关联,以后七院大比时,你也许就能看到他真正出手了。”
“真不可思议。”胖墩呢喃,重复,“老大,君道友真的很不可思议。”
“他今年不过十五岁,普通人,不,就算是真正的天才,从小学习一样东西,到他这个年纪,就算比他厉害,但是也只会这么一样罢了。可是他在修为几乎碾压所有同龄人的情况下,还将琴棋书画等练到这种地步,简直就像怪物。”
夜风吹起裙摆,廊角的灯火笼罩在胖墩身上。
他穿着女子的衣裳,画着有些可笑的妆容,却有着极为缜密的心思,试图将赤丹太子抽丝剥茧:“就算他天资绝世,他哪里来的时间将每样东西学至精通?要知道很多东西,靠的可不仅仅是天赋,还有长时间的努力练习。除非他……能以世人无法想象的速度,迅速学会一样东西,到达臻境。”
“可是那样的话,还算人吗?”
“他除了身体差点,没别的大缺点了吧?”
钟应回首,桃花眼微眯,看着胖墩,首次从他那身滑稽的外表下,看到了几分魍魉君孟长芳的风采。
不止这一世,前世也是如此。
莲中君太过完美,完美到毫无瑕疵。而众人对他品性的统一赞誉下,将对他宛如怪物一般惊人天赋的畏惧,转为了敬佩和仰望。
钟应还记得,前世自己在玉馨书院读书时,曾听说君不意他们外出完成任务时,遇上了真正的魔族。这群没有见过血的少年在魔族面前,不堪一击,最后是君不意力挽狂澜,诛杀魔族。
少年时期的钟应便想,君不意不是一样没有见过魔族吗?怎么就能沉着冷静,诛杀自小在杀戮中打滚的魔族?
后来,钟应亲自经历了一次次厮杀,想起此事来,便觉得可笑。
修为可以靠天赋,杀戮却要靠一次次的生死之战。
君不意绝对不是温床中滋养的明珠。
重明国倾力培养赤丹太子,难道是想用天材地宝堆起一个徒有其表的绣花架子吗?不,其中的冷酷和严苛,怕是超出众人的想象。
“你管这么多干嘛?”钟应轻飘飘道。
“也对。”胖墩摸了摸下巴,最后感叹了一句,“重明国对太子的要求,可真严格,不止修为天赋要高,居然样样都要在行。”
半刻钟过去。
胖墩拉着钟应的衣袖,顺顺当当的通过了阵法,踏入了书房。
面对这一排排书架,胖墩有些不好下手:“拿哪一本才不会容易被发现?”
“找最角落的。”钟应吩咐。
“好勒。”胖墩在书架中穿来穿去时,传音符亮了,胖墩只听到秋时远三个字“快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复,传音符便再度暗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