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汉家宫
刘彻也奇道:“他不是就要回淮南国了么?还能出什么事。”
元安额上冷汗涔涔:“今日,太子刘迁的车驾在路上疾驰,不知怎么那马就惊了,刘迁从车里滚了出来,摔得半条命都没了,车轮打胳膊上轧过去,轧断了左手,驾车的小奴也因一时惊惧,跑得没影儿了。”
我听了不由得笑道:“火急火燎的,我还当是出了什么事,不过是个诸侯太子断了一只手。那么能得罪人,还敢到处乱跑,胆子倒是大得很呐。”
刘彻挥退殿里宫人,仍接着给我涂药,头也不抬:“我看你可比他胆子大的多。”
我抽开手:“你可曾见过我踏出宫里一步?”
他抬了头,一扬眉道:“真是奇了,我可是说这事与你有关?”
“你……”我自知被他绕进去,却仍是不服地骂:“猪头猪脑猪逻辑。”
他又拉过我的指头继续擦药,却摇了头道:“不过,你这事办得不好。”说着又替我揉了揉右手腕,“若是我,就让那车轮子打他脖子上轧过去……”
我听了倒也一喜,却又讥笑道:“你可是能让那拉车的畜生听懂你说话?”
他眼神黯了黯,拢着我的手低声道:“真不待见你这副样子,既是为了我,怎么就不能好好说句软话让我高兴高兴。依你的xing子,刘迁怕是早该化了灰了,你无非是觉着他若死在了长安,倒叫我难做人,这才放了他一马。”
我竟觉得像是被人捏了七寸一般恼羞成怒:“呸,你哪只眼瞧见是为了你?少他妈做chūn梦。”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又心满意足的笑了笑:“若真想杀他,又有什么难处?自然有的是法子做的人不知鬼不觉。这等不知死活的畜生,只要他一只手怎么够?”
我听了心里一沉,急道:“既是畜生,你又和他计较个什么劲儿?它咬你一口,难不成你还要反咬回去?那你倒成什么了?我这么做了,自然是这么做的道理。你现在倒是只管争一口气去割了他脑袋,可他那条贱命不值得费那么大周折。”
我转了眼瞄着不远处矮案上的嵌银镶玉镂空燃香鼎,悠悠然道:“倒不如留着,一来震慑诸侯,二来,也是个生钱的绝妙法子。淮南王既能到处拉拢人,必是钱多的很了,此时他定然也知道刘迁断腕所为何事,若他父子还想全身而退,钱给的少了,我能答应么?此事,其他王侯若听得半点风声,自然亦是趋之若鹜,去财消灾这个理他们懂得很。咱们只管坐着收银子就是了。”
刘彻嗤笑道:“这么些年我还从不知道,你竟是个能看见钱的主儿?大汉如今最不缺的便是钱了。”
“现在是不缺,往后用处就大了。打仗便是烧钱,你以为呢?自先帝时‘七王之乱’以后,各诸侯国虽无能力拥兵自重,却是囤金敛财,yín靡极乐……”我忽地意识到,这打仗……似乎不该说,刘彻此时自顾不暇,连皇位都搞不定,必然没有想那么长远,我赶紧又顾左右而言他:“总之,权该要,钱也得要。”
听我说完,刘彻侧着脑袋看了我好一会儿,我正觉着给他瞅地浑身汗毛倒竖,起身刚要走,他胳膊一伸揽过我的肩,按着我的后脑把我的脸埋进他颈窝里。
他极用力,我觉得脑壳都咯吱咯吱响,我伸着手溺水似地乱挥:“滚开,你他妈发什么颠?”
☆、九、
“王孙……别动……”刘彻死死地卡着我,有一种想把我活吞掉的咬牙切齿。
我停下不动,却是吓得浑身直抖,小心翼翼的说道:“我不动,你放开我,勒得我胳膊疼……”这人又不知哪根筋搭错了……
他只松了力,却不见收手,我屏着呼吸一动不动。这么一阵一阵毫无预兆地折腾下去,我迟早得脑神经衰弱提前去投胎。
跟这人在一起,尤其是眼下这个状态,最管用的办法就是跟他说话,就像对挟着人质的匪徒不让他走火的唯一方法。我竟沦落到这个地步……
我定定神,“刘彻,那个……我知道你不缺钱,可勤俭节约是圣人留下的美德,钱还是要省着些花,是不?”
他不理我。
“啊,那个……你若是觉着钱多了不好打理,我可以替你管账,呵呵……我算术挺不错的。”
还不理我。
……尼玛啊。您倒是吱个声儿啊。
他低了低头,嘴唇在我耳垂上摩挲,我惊起一身jī皮疙瘩,颤声道:“君无戏言,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他也不接我的话茬,只苦笑着轻叹一气,语气平平地诉道:“你病好了以后还是跟原来一样,半分亏都吃不得。喜欢的人就连心都舍得给,厌弃的人往死了整也不眨眨眼。记得在奶奶那里为我说话,记得帮我对付诸侯拉拢朝臣,甚至记得为我打匈奴的策略提前铺路,说话也总是跟之前一样噎人,却是偏偏……”
他说到这里,又把我往怀里揽紧了些,有些不自已的声颤:“却是偏偏不记得我……王孙,我已经挽不回阿娇了,若再没了你……我就真的只是个皇帝,不是刘彻了,你懂么?”每个字都吐的极艰难,有一碰即碎的悲伤,入耳中生生有一种玻璃渣刮过骨头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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