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君欢
陈灵之挥手斥退了左右,“唔”了一声,只道:“他知道的……”
傅念君望了他一眼,淡淡道:“进来说话吧。”
进屋后,陈灵之喝了傅念君亲手烹的茶,才道:
“这个却是和从前的味道差不多……”
傅念君说:“只是差不多而已,茶叶自然是不如京里的。”
茶和人,都不是从前的了。
陈灵之默了默,手掌在桌上攥紧成了拳,压低声音道:“我姐姐死了,我连多看一眼都没有,你觉得我很冷血?”
傅念君此时才觉得他的眼神有了些当时在自己庄子上时的任xing和偏激。
她摇摇头,“这都是她的选择,对于她来说,也算得上死得其所。”
傅念君自己也是有仇报仇的人,她不觉得陈灵舒这样选择,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她只是看到了这件事背后的利害。
“但是你,我希望你不要再随便胡闹下去了。”
“胡闹?”
陈灵之玩味了一下这两个字,说:
“姐姐觉得我是在玩?”
“不要叫我姐姐。”傅念君冷硬地打断他:“我当不起你小将军的一声姐。”
他笑了笑,随后立刻岔开话题说:“我其实很谢谢你,虽然我们相处的时候并不多,但是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比如呢?”傅念君挑了挑眉,“教你怎么胡闹生事,还是教你怎么心狠手辣?”
他倒是一直都没怎么在意傅念君如今带呛的语气。
“你教会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忍,仇也好,恨也罢,或者是喜欢、欣赏,所有的qíng绪,在我没能力前,都没资格发泄。”
他之前是个任xing的小孩子,经过家破人亡,又千里迢迢到了辽国境内跟在萧凛身边,傅念君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是有一点,显然他却是飞速在磨难中长大。
但是他从前xing格就有些不大好,傅念君心底隐隐地觉得自己的猜测在慢慢得到证实。
陈灵之不太想聊这些,只是问傅念君:
“令兄还好吗?当时我得过他一些帮助,还有我家里的事,都是他一手去调查,我那时候不懂事,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一声就走了,其实傅家为我这个陌生人做的已经太多了。”
傅念君却半点没有要和他抱头叙旧聊当年的意思,反而觉得他这话越说越别扭,依照他对陈灵之的了解,或许他被送到萧凛身边,他对自己尚有怨言。
她只说:“我们不期望你对我们抱着什么感恩的心qíng,不过是两厢求个平安罢了。”
陈灵之点点头,“我现在很好,以前的日子……算了,提了也没有用。”
傅念君可不认为他会认命。
她说:“你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也明白我现在想要什么,口口声声地要谢,你要我怎么信你是真心的。”
陈灵之侧了侧头,说道:“我当然是真心……姐姐,你明明知道的,我不可能放你走,这和我对傅家是否真心感谢没有关系。”
傅念君不意外,却还是忍不住咬牙问道:
“哪怕萧凛死了,你也不会放我走,是不是?”
陈灵之看着她,然后慢慢说:
“姐姐,你一直都挺聪明的,你说呢?”
第606章 私铸兵戈
傅念君笑了两声,然后一把夺了他手里的杯子掷在地上,对他道:
“别喝我的茶了,我当不起!说实话,你的人生与我并无关联,但是你想做什么?要我拿怎样的态度对你?和你姐姐一样掏心掏肺,最后落得连个坟冢都没有的下场吗?”
“你不要生气。”陈灵之反而冷静地安慰她,然后笃定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谁都不能伤害你。”
包括萧凛。
“等时机一到,你会回家的……”
他承诺的时候还朝她笑了下,细长的眼睛却只让傅念君一瞬间就想到了毒蛇。
傅念君不想和他再说下去了,此时她心中仅存的一点怀疑也已经被陈灵之证实了。
他去学什么不好,学与虎谋皮。
傅念君知道他走上了一条歪路,但是她不想伸手去拉,也知道她拉不回来。
“我恐怕没有办法留你吃饭了,请自便吧,我怀了身孕,实在不方便。”
陈灵之啧啧叹了两声,说:“看来我没以前的幸运,可以吃到你亲手做的菜,那我明天再来吧。”
脸皮可真厚啊。
傅念君生了一顿闷气,饭也没有怎么吃。
诚然陈灵之确实是不会伤害自己的,而且他和萧凛也并不齐心。
她先前透露给萧凛他身边内忧重于外患的时候,就想到了陈灵之。
萧凛本来所处的境地就是虎láng环饲,能考虑到陈灵之身上去的可能xing并不大,但是傅念君比他多想一层。
陈灵之对陈家的感qíng很深,他虽活命,但是要说对萧凛完全一心一意地跟随,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萧凛是个契丹人,但是陈灵之和他不一样,他毕竟是受汉人教养长大的,不管萧凛杀他养父母是否有进一层的理由,却始终是他们之间不可避免的一个矛盾。
或者说,或许陈灵之未必就真的像有些汉人一样把忠孝节义看成比xing命还高的东西,非要对萧凛报仇不可,但是养育之恩这个名头挂着,就足够他对萧凛出手了,对旁人和对自己,他都算是拿出了一个jiāo代。
不过是一个随时准备着要与萧凛反目的契机罢了。
傅念君也不愿意把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少年想得太过分,但是事实如此,换了她自己落于如此处境或许也一样。
既然如此,她现在的确没有必要做太多的事,该怎么jiāo手,是萧凛和陈灵之两个人的恩怨,她只需要隔岸观火就好。
而且最近两天,她也渐渐出现了孕吐的症状,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孩子在她肚子里安然长大。
平安过了几天,傅念君在驿馆中住下后,偶有几波人过来打探,其实也很好理解,她怀着身孕,并没有多做掩饰,两个契丹侍女也不是她自己的人,她这里自然而然会有很多人来打探。
除了城中一些与萧凛jiāo好或jiāo恶的官员贵族外,甚至还包括萧凛府中的姬妾,更有甚者,一个甄氏,仗着自己祖上从前是前唐的蕃奴,竟是厚着脸皮与傅念君来套近乎,还要盘一盘两人的祖籍。
实在是太过可笑。
傅念君只一律不见,不管外头对于她和萧凛有什么猜测,她只做耳旁风。
名誉的损伤她在东京城里就受够了,更不会在乎区区幽州城里这些契丹人对她的看法。
陈灵之又来了,甚至还提来了新鲜的鲫鱼。
契丹人多食用牛羊ròu,傅念君如今脾胃越发娇贵,尤其不喜闻羊ròu膻味,就连两个侍女走得近了她都觉得难熬。
她也不想和陈灵之客气,让侍女煲了汤安安心心地喝。